方秋鴻與李緩二人見師離已然飄然而去,一眾燕軍想要阻攔,可也都被禁衛軍給逼退。
二人也不戀戰,一人虛晃一劍之後,連忙往後退去,頃刻間也已經消失在人海裡。
繞過人堆,師離與袁九月二人已經在不遠處等著了。
“師姑娘,你可沒事吧?”
李緩關切問道。
師離搖搖頭,心思卻不在這裡,她眼眶有些泛紅,呆呆盯著人群。
方才秦雲山墜入亂軍裡頭,此刻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他可不像他們四人一般,兩方人馬,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
似乎想起什麼,袁九月才有些猶豫,開口說道:“師離姐姐,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說給你聽。”
師離這才回過神來,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九月有什麼話就說吧。”
“方才……方才……你們來之前……”
袁九月有些支支吾吾:“方才……我聽到……那江沉舟說……你師父對邱陽手下留情了。”
袁九月的話,像一枚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師離的耳中。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師離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她猛地扭過頭,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卻在急劇收縮,仿佛無法處理這簡單句子裡的恐怖含義。
“你……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乾澀得發顫,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她不是沒聽清,她是不敢相信,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生疼。
方秋鴻瞬間明白了過來,神色無比凝重:“九月姑娘,你是說,對邱陽動手的,是秦雲山掌門?”
“不可能的!”
不等袁九月確認,一聲近乎尖叫又帶著哭腔的反駁就從師離喉嚨裡迸發出來。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整個人都炸了起來,連連後退,仿佛要離這個可怕的想法遠一點。
“絕不可能!你胡說!”
她衝著袁九月喊道,聲音因極大的情緒波動而扭曲“師父他……師父他看著我們長大!他教我練會了第一招輕功,在我生病時整夜守著我……他怎麼會……他怎麼可能對二師兄下毒手?九月,你聽錯了!你一定是不懂他們的黑話,聽錯了!”
她語無倫次,呼吸急促,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視線迅速模糊。
這不是悲傷,而是信仰崩塌前極致的恐慌和抗拒。
袁九月被她激烈的反應嚇到了,下意識想辯解:“我沒有聽錯,他明明說……”
“九月姑娘。”
方秋鴻沉聲打斷,用一個極其嚴厲的眼神製止了她。
他看懂了,此刻的任何證實,對師離來說都是一種殘忍的淩遲。
李緩立刻上前,輕輕按住師離不斷顫抖的肩膀,聲音放得極柔,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鳥兒:“師姑娘,冷靜點,九月姑娘也隻是聽到隻言片語,做不得準的,江湖中人說話慣常雲山霧罩,或許另有隱情,絕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師離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猛地反手抓住李緩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布料裡。
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急切又哀求地看著李緩,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對!一定是這樣!是誤會!俞煙師姐親口說的,二師兄昏迷前喊的是‘官府害我’!”
她用力地重複著這個細節,仿佛這是能證明師父清白的鐵證。
“師父他即便是‘荒蕪’的人,那也是江湖中人,他跟官府……跟那些當官的沒有半點乾係!他不會的……他不會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無力的喃喃自語,重複著“他不會的”,仿佛多念幾遍,就能讓這個殘酷的猜測消失。
但那雙眼眸裡,先前純粹的震驚和抗拒中,已經不可避免地滲入了一絲無法驅散的懷疑和恐懼的裂痕。
她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整個世界在她腳下碎裂時帶來的戰栗。
方秋鴻又朝李緩使了個眼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去到京城,秦掌門輕功無雙,想必能夠逢凶化吉,事了之後,我們找機會再去尋秦掌門不遲。”
……
幾日之後,四人再一次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
現下的京城,與往日有了些不同,百姓們似乎都知道不遠處的居庸關戰事吃緊,邊關一旦失守,首當其衝的便是京城。
於是走的走,躲的躲,就連向來燈火通明的客棧與青樓,如今幾乎都是黑燈瞎火,隻餘零星幾盞光亮,分外冷清。
四人站在太師府邸,精美華貴的院落分明彰顯著此處曾經的尊貴,可死氣沉沉的月光又在訴說著這裡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