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緩在第一時間便發現了蹊蹺。
這封信似乎另有乾坤,李緩兩指探入夾層,小心將其中事物抽離了出來。
是另一封信。
漸之親啟:
能看到這封信的,普天之下應當隻有漸之一人。
我一直感覺你還活著,不過若漸之當真葬身於那日山崖之下,這封信大概也無緣再見天日。
先前的舉薦信,漸之照樣可用,可到底用不用,要不要為朝廷效力,由漸之看完此信之後自行決定。
老朽半生宦海沉浮,終是勘破一事——這世間的忠義二字,遠比史書裡寫的要渾濁得多。
先帝白睿寬仁有餘而決斷不足,當年匈奴叩關連破十二城,若非令尊李將軍星夜馳援,怕是連京城都已插上狼旗,如今想來,若沒有白無疆那場宮變,這江山怕是早已易主。
你莫要皺眉。
陛下的王位得來手段不正,曆經過正統十四年的人都知道。
可這二十年來他開海運、平鹽稅、鑄新錢,讓江南米倉的儲糧翻了三番。十年前黃河改道,三十萬流民半月內安置妥當——這般雷霆手腕,諸多諫臣多年都未能推行之事,他全做了。
百姓不在乎龍椅上坐的是誰,隻在乎碗裡有沒有粟米,身上有沒有寒衣。
老夫雖未親見你父風姿,可他破匈奴,收失地的事跡卻在邊關口口相傳,陛下唯一的不該,便是讓史官的筆染上了汙穢。
另外還有一事,非同尋常,看過此信之後,還請立即焚毀。
漸之能看到此信,說明你心中仍存大義,仍有天下百姓。
當年陛下進京當夜,有人用死囚嬰兒調包,將先皇白睿遺孤裹在陣亡將士血衣中帶出京城。
多年過去,那孩子如今改名白子瀾,正是關外“荒蕪”的掌燈人。
此事就連陛下大概也是不知道的,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此事,當中曲折離奇,這裡不便多提。
顏家自太祖皇帝欽點狀元以來,世受皇恩,通紀元年,陛下親至平原,將我再度重用,某本不應心生二意。
但念及先皇白睿為君仁厚,屬實不忍見其血脈斷絕。
陛下為君果決,百姓安居樂業,實乃百年一遇之明君。
白子瀾雖有正統血脈,卻勾連叛賊,為禍蒼生,生靈塗炭。
何去何從,漸之自行抉擇。
至於長子顏頌,整個顏家都是陛下手裡的棋子,他的安危暫時無虞,也不應成為左右你抉擇的負擔,漸之切勿掛懷。
顏仲昌。
這封信比較長,李緩一臉驚愕,久久回不過神來。
顏老當初說當今皇上是極聰明的,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那封推薦信,封麵寫著漸之親啟,尋常人等見了是封書信,並不會太過在意,而這個世界上知道他表字的,也不太多。
便就是有人打開了這封信,世上怕是除了李緩自己,無人會因那封信而落淚,見不到水,那夾層中的這封信自然是無緣再見天日。
李緩從不曾懷疑,顏仲昌並不會害自己,可如此機關算儘的手段,讓李緩對那個朝堂,產生了一絲畏懼之感。
何況,裡麵還講了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故事。
自己那極不平凡的爹,他誓死效忠的先皇,還有血脈在世。
而這個血脈,卻還成了關外死敵“荒蕪”的掌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