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惜夕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傅夫人,你詳細說,你們為何會懷疑傅小姐是自願與沐憐生出走?可有什麼發現或證據?”
傅夫人用帕子捂著嘴,哽咽了半晌,才艱難開口道:“回大人…是…是婉兒的貼身丫鬟杏兒…今早嚇得不行,才偷偷跟妾身吐露的…她說,她說大概半月前,沐憐生來送一批新到的江南軟煙羅時,小姐隔著簾子看料子,那沐憐生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不僅把料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還…還說了許多輕浮的話…”
“什麼輕浮的話?”顏惜夕追問。
“杏兒說…他誇小姐的手好看(隻是遞花樣時無意從簾子縫隙瞥見了一眼),說…說這般纖纖玉手,合該用最上等的蔻丹和珠寶來配…還說…可惜明珠藏於深匣,美玉隱於櫝中…若是能得見小姐真容,怕是天上的仙子也要自愧弗如…”傅夫人說著,臉上又是羞憤又是懊惱,“杏兒那死丫頭!當時竟覺得有趣,未曾及時回稟!隻當是夥計為了做生意奉承主顧…”
“之後呢?”
“之後…那沐憐生又來了幾次,有時送些新奇的小玩意,有時是送小姐訂的繡線…每次都能隔著簾子說上幾句話…話裡話外,都是撩撥之意…還…還偷偷塞給杏兒一支做工極其精巧的鎏金蝴蝶簪子,說是給小姐把玩…小姐她…她竟也鬼迷心竅地收下了!”傅夫人說到此處,痛心疾首,“妾身也是今早才發現,婉兒妝奩底層,藏著那支簪子,絕非我家之物!”
“還有…杏兒今早收拾房間時才發現,小姐平日裡常看的一本《詩經》裡,竟夾著一小方…繡著並蒂蓮的粉色絹帕…那絹帕的角落,用極細的絲線繡著一個…一個‘憐’字!”傅夫人聲音顫抖,“那絹帕的質地和繡工,分明就是錦繡閣的貨色!”
私相授受!定情信物!
顏惜夕心中豁然開朗!這就對了!所有的疑點似乎都串聯了起來。
一個長期被禁錮在深閨、不諳世事的少女,突然遇到一個容貌俊美、言辭風趣、又極懂女人心思的男子,隔著簾子進行大膽的挑逗和引誘,還送上精美的禮物…很難不春心萌動,一步步落入對方精心編織的情網之中。
“杏兒還說了什麼?可知他們是如何約定時間地點的?”顏惜夕抓住關鍵。
傅夫人搖頭,淚水漣漣:“杏兒也不知具體…她隻恍惚聽小姐前幾天對著窗外發呆時,喃喃自語過一句…什麼‘月下柳梢頭’…什麼‘西南角門’…妾身當時未曾在意,如今想來…隻怕…隻怕就是約定的暗語和時間啊!那西南角門平日少有人走,看守也最是鬆懈…”
月下柳梢頭(暗示夜晚)、西南角門(地點)!這極可能就是傅婉與沐憐生約定私奔的時間和地點!
顏惜夕猛地站起身,心中既感振奮又覺沉重。振奮的是終於找到了明確的調查方向;沉重的是,若真如此,傅婉恐怕並非被擄,而是自願踏入了一個極其危險的陷阱——那錦繡閣根本不是什麼良人歸宿,而是魔窟!
“傅員外,傅夫人,”顏惜夕神色無比嚴肅,“你們提供的線索極為重要。本官會立刻著手調查。但你們需謹記,此事關乎小姐清譽,絕不可再對外人提起半分!一切交給本官來處理。”
“是是是!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大人!”傅家夫婦千恩萬謝,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送走傅家夫婦,顏惜夕立刻陷入沉思。
現在幾乎可以斷定,傅婉失蹤與沐憐生脫不了乾係,而且很可能是以“私奔”為誘餌。但沐憐生背後是錦繡閣乃至更龐大的勢力,他們拐騙一個富家女意欲何為?僅僅是為了滿足某個權貴的私欲?還是另有更可怕的圖謀?
直接搜查錦繡閣肯定打草驚蛇,對方必然早有防備。
那麼,突破口就在那個西南角門和所謂的“月下柳梢頭”!
“綠翹!”
“奴婢在!”
“我記得甲班裡有個叫春生的捕手,家裡慣養狼犬的,你去叫上他一起,從傅家去西南角門處搜尋,先看看有無車馬痕跡?查訪下附近人有無看到可疑人物或聽到異常動靜?尤其是更夫和夜間巡邏的兵丁,仔細詢問!”
“是!”綠翹領命,匆匆而去。
顏惜夕走到窗邊,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月下柳梢頭…通常指黃昏之後,夜幕初降之時。
如果傅婉是那時離開的,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