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剪成細條的金箔,從百葉窗的縫隙裡漏進來,落在米白色的床單上,投下幾道平行的光斑。風從半開的窗縫裡鑽進來,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窗簾邊角,讓光斑在床單上輕輕晃,像水麵上浮動的碎光。
周苓是被這細碎的晃動弄醒的。意識回籠時,首先感受到的是後背貼著的溫熱——陳跡的胸膛,隔著薄薄的睡衣,傳來平穩的心跳,“咚、咚”,像落在宣紙上的墨點,沉穩而有力。她的腰被他的手臂環著,那手臂沉甸甸的,帶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是鬆節油混著淡墨的味道,昨夜又添了點她發絲的清香,纏在一起,成了讓人安心的味道。
身體還帶著些陌生的酸軟,像是昨夜被他揉開的顏料,每一寸都舒展著,卻又殘留著被溫柔掌控的痕跡。但更多的是一種充盈的暖意,從相貼的皮膚蔓延開來,裹著她的四肢百骸,連指尖都泛著淡淡的熱。她不敢動,怕稍微一掙就驚醒他,隻能保持著蜷縮在他懷裡的姿勢,悄悄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側臉。
陳跡睡得很沉,平日裡總是緊蹙的眉頭完全舒展開,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一點眉骨,柔和了他慣有的銳利。下頜線原本是冷硬的,此刻在晨光裡也泛著暖光,連唇角都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弧度,像是夢到了什麼順心的事。周苓看著,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軟意,軟得發疼——這個在畫室裡說一不二、對作品苛求到近乎苛刻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備,把最鬆弛的一麵給了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很長,像兩把小扇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她忍不住想,昨夜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的吧?帶著專注,帶著溫柔,還有點不容拒絕的占有欲,把她裹進他的世界裡,讓她無處可逃,卻又心甘情願。
“看什麼?”
陳跡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帶著晨起的沙啞,像砂紙輕輕磨過木頭。周苓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臉頰瞬間熱了起來,連耳朵尖都泛了紅。她剛想解釋,就感覺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將她完全圈在懷裡,緊接著,一個輕軟的吻落在她的發頂,帶著他唇齒的溫度,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
“早。”他又說,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裡還帶著點未醒的慵懶。
“早,老師。”周苓小聲回應,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頸窩,癢癢的,讓她忍不住想躲,卻被他抱得更緊。
身體的緊密貼合讓晨間的反應變得無可回避。陳跡的手在她光滑的背脊上緩緩摩挲,指尖帶著薄繭,劃過皮膚時留下細碎的癢意,每一下都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確認。他的掌心越來越熱,動作也從輕柔變得帶著明確的暗示,像是在喚醒她身體裡昨夜被點燃的火焰。
周苓的呼吸漸漸亂了,指尖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晨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們交疊的身體上,把皮膚染成淡金色。這一次沒有昨夜的急切,沒有初嘗禁果的慌亂,更多的是一種慵懶的溫存,像陳跡在畫室裡打磨一幅已經成型的作品,耐心地勾勒每一處細節,不急不躁,卻又精準地挑動著她的神經。
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頸窩,吻她鎖骨處淡粉色的印記,每一個吻都帶著溫度,讓她的身體漸漸軟下來。在她意亂情迷、指尖抓著他的手臂尋求支撐時,他才緩緩深入,節奏舒緩而持久,像在品味一杯陳年的茶,從舌尖到喉嚨,都透著綿長的餘味。結束時,周苓的臉頰泛著潮紅,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漸漸平複的心跳,連呼吸都帶著他的味道。
兩人又相擁著賴了會兒床,直到陽光越來越亮,光斑在床單上移到了腳邊,才慢悠悠地起身。一起走進洗漱間時,周苓看著鏡子裡並排站著的兩個人,突然有些恍惚——她的牙刷是淡藍色的,他的是深灰色的,此刻並排放在玻璃架上,杯口挨著杯口,像一對默契的夥伴。她的毛巾掛在他的旁邊,還帶著他毛巾上的餘溫。
“在想什麼?”陳跡從後麵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後。鏡子裡,他的手臂環著她的腰,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看起來竟像是一體的。
“沒……沒什麼。”周苓趕緊收回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看鏡子裡的自己,臉頰依舊是紅的,眼裡帶著點未散的水汽,和平時在畫室裡那個乾練、冷靜的助理判若兩人。
“今天有什麼安排?”陳跡的手在她的腰上輕輕捏了捏,語氣裡帶著點慵懶的笑意。
“要去畫廊處理一些後續合同。”周苓小聲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那震動透過皮膚傳過來,讓她的心也跟著輕輕顫,“還有上次展覽的畫冊,印刷廠那邊說有幾頁顏色需要確認。”
“我陪你一起去。”陳跡說得很自然,像是在說“今天要畫一幅畫”一樣平常。
周苓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鏡子裡的他。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卻讓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知道,他們的關係已經不一樣了,從昨夜開始,就徹底不一樣了。這種變化顯而易見,卻又心照不宣地沒人點破——沒有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沒有說“以後要怎麼樣”,隻是用這種默契的陪伴,確認著彼此的位置。
畫室裡似乎也彌漫著一種新的氣息。陳跡站在畫架前,手裡拿著畫筆,正在修改一幅未完成的風景。畫布上是深秋的樹林,金黃的葉子落在地上,他正用細筆勾勒葉子的脈絡,神情專注。周苓坐在旁邊的桌子前,整理著上次展覽的畫稿,把它們按編號排好,偶爾抬頭,就能看到他的背影。
陽光透過畫室的落地窗,灑在他身上,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他握著畫筆的手很穩,筆尖在畫布上輕輕滑動,留下細膩的線條。周苓看著,心裡突然覺得很踏實——這就是她熟悉的陳跡,是那個對藝術無比執著的畫家,也是昨夜把她抱在懷裡的男人。兩種身份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處,沒有絲毫違和。
偶爾,陳跡會回頭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畫稿上,又或者隻是單純地看她。每當這時,空氣就仿佛有了溫度,變得甜膩起來。周苓會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整理畫稿,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在她身上,像帶著溫度的羽毛,輕輕落在她的發頂、她的肩頭。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畫室的安靜。是陳跡的手機,放在畫架旁邊的桌子上。周苓抬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麵顯示著“蘇曼”兩個字。她知道蘇曼,是藝術圈裡有名的策展人,和陳跡合作過幾次,為人乾練,卻也出了名的八麵玲瓏,說話總是帶著點模棱兩可的試探。
陳跡也看到了屏幕,他停下畫筆,走到桌子前,沒有立刻接,而是看了周苓一眼,才拿著手機走到窗邊,背對著她接起電話。
“恭喜啊,陳大師。”蘇曼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不算大,卻足夠清晰,帶著她一貫的慵懶,還有點聽不出真心的調侃,“上次的展覽那麼成功,現在想約你吃頓飯是不是都得提前三個月預約了?”
陳跡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情緒:“有事?”
“沒事就不能恭喜老朋友?”蘇曼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意味,“不過,倒是想提醒你一句,樹大招風。你那位小助理,周苓是吧?”
周苓整理畫稿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陳跡的背影。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沒有動,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些。
“小姑娘很能乾,上次展覽的很多細節都是她盯的,業內不少人都誇她呢。”蘇曼的聲音繼續傳來,語氣裡的調侃漸漸淡了,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很……顯眼。你知道,圈子裡的人眼睛都尖,嘴也碎,什麼話都能傳出來。”
陳跡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聽著。
“我這也是好心提醒你。”蘇曼又笑了一聲,這次的笑聲裡帶著點警告的意味,“小心護著點,彆讓好好的人,最後成了彆人的靶子。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麼‘關心’你。”
說完,蘇曼就掛了電話。陳跡握著手機,站在窗邊,久久沒有動。窗外的陽光漸漸斜了,落在他的身上,卻像是沒了溫度,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冷硬。他的眉頭微微蹙著,剛才在畫室裡的鬆弛和溫柔,此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
蘇曼的話像一根細刺,輕輕紮進了此刻溫馨平和的表象之下,把潛藏的危機暴露出來。他知道蘇曼的意思——周苓跟著他,太顯眼了。一個年輕、漂亮、又能乾的助理,跟一個單身的知名畫家走得近,難免會被人說閒話。更重要的是,圈子裡不乏嫉妒他的人,找不到他的把柄,就很可能從周苓身上下手,用流言蜚語毀掉她,也毀掉他。
他回頭,看向桌子前的周苓。她正踮著腳,試圖夠到書架頂層的一本畫冊——那是一本很厚的《印象派大師作品集》,她的手臂伸得很長,身體微微前傾,露出纖細的腰肢,陽光勾勒出她專注而努力的側影,連頭發絲都泛著暖光。她顯然沒有聽到剛才的電話內容,也不知道蘇曼的話裡藏著怎樣的威脅,臉上還帶著點認真的小表情,像個努力夠到糖果的孩子。
陳跡走過去,伸出手,輕易就把那本畫冊拿了下來。周苓轉過身,看到是他,立刻露出一個笑容,眼睛彎得像月牙:“謝謝老師,我找了好久,還以為你把它收起來了。”
“放在上麵防塵。”陳跡把畫冊遞給她,聲音儘量放得平和,不讓她察覺出異樣。他看著她接過畫冊時的開心模樣,心底的凝重又深了幾分——他不能讓她受到傷害,不能讓那些流言蜚語玷汙她。
周苓低頭翻看著畫冊,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畫作,眼神裡滿是欣賞。陳跡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的側臉,突然抬手,替她捋了捋鬢邊散落的發絲。他的指尖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溫柔,觸碰到她皮膚時,周苓下意識地抬頭看他,眼裡帶著點疑惑。
“頭發亂了。”陳跡笑了笑,語氣很輕,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那溫柔的動作背後,他的眼神已經沉了下來。像平靜的湖麵下藏著暗湧,表麵上是風平浪靜,底下卻早已波濤洶湧。他知道,蘇曼的提醒不是空穴來風,接下來的日子,他必須更小心,不僅要保護好他的作品,更要保護好身邊的這個人。
周苓沒有察覺到他眼神裡的變化,隻是覺得他的指尖很暖,暖得她心裡又泛起了剛才的軟意。她低下頭,繼續翻看畫冊,嘴角忍不住往上揚,完全沒注意到陳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裡,除了溫柔,還有著不容察覺的警惕和決心。
畫室裡的陽光漸漸暗了下來,百葉窗的光斑移到了牆角,像一隻安靜的貓。陳跡站在原地,看著周苓的側臉,心裡默默想著——不管那些人想乾什麼,不管有多少暗湧在等著他們,他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他會護著她,像護著他最珍貴的作品一樣,不讓她沾染半點塵埃。
周苓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抬起頭,對他笑了笑:“老師,你看這幅《睡蓮》,顏色真好,下次我們要不要試試畫水景?”
陳跡回過神,臉上的凝重瞬間褪去,又恢複了平時的溫和。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看著畫冊上的《睡蓮》,點了點頭:“好啊,等你處理完畫廊的事,我們就去湖邊寫生。”
兩人的目光落在畫冊上,空氣又變得暖融融的,剛才的暗湧仿佛從未出現過。可隻有陳跡知道,那股暗湧並沒有消失,它隻是暫時藏了起來,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就可能再次浮現。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迎接它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