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放下茶杯,緩緩搖頭,聲音淡得像白開水。
他故意拖慢了動作,眼角的餘光始終黏在朱棟甫臉上,看他眉頭那幾不可察的一蹙,看他眼底那絲疑色一閃而過。
果然不信?
“不過,乾爺倒是有東西讓我帶給您。”
陳軍話鋒一轉,手往懷裡探摸出那封信,乾爺早料到這一步,怕是早就把朱棟甫的反應都算透了。
這封信遞出去,是餌,還是刀?
他捏著信紙的一角,目光看似落在信上,實則眼角的餘光始終沒離開朱棟甫那微微前傾的身子。
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
朱棟甫接過信,指尖在信封上輕輕頓了頓,並未立刻拆開,反而抬眼看向陳軍:
“你看過?”
“沒!”
陳軍答得乾脆——這封信,他確實沒動過。
朱棟甫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信封上,沒再多問,隻是慢悠悠地將信塞進了書桌抽屜,哢嗒一聲輕響,鎖舌歸位。
“你覺得陽陽這孩子怎麼樣?”
他忽然話鋒一轉,語氣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啥?”
陳軍故作茫然地挑眉,像是沒跟上他的思路。
朱棟甫沒理會他的裝傻,自顧自說道:
“我看你是塊好料子,不如我運作運作,把你調去京城如何?”
“啊?這……多謝二姥爺好意。”
陳軍連忙擺手,語氣裡透著恰到好處的惶恐,
“隻是家裡一堆事呢。”
“兒隨母走,多大的事?好辦。”
朱棟甫說得輕描淡寫。
陳軍心裡咯噔一下,一時猜不透這老狐狸的算盤。
方才還在說朱陽,轉眼就扯到京城,這跳躍裡藏著什麼鉤子?他正蹙眉琢磨,腦中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
“這麼說……母親當年,本是不必下鄉的?”
他抬眼看向朱棟甫,眼底藏著冷意。
“二姥爺,下邊這話我對姥爺、姥姥還有我娘也說過。”
陳軍這時已全然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像塊繃緊的弓,
“我在大山裡過得很好,心裡踏實。”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一旁擺滿黑白棋子的棋盤,目光沉靜得像山澗深處的潭水:
“山裡過日子,從沒有捷徑可走,也沒人催著你落子。
有時候退一步,不是認輸,是給萬物留個自在生長的位置。”
“山裡有山裡的規矩,就像棋盤有棋盤的章法;
人也有自己該站的地方,挪不得,也亂不得。”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點過冰涼的棋麵,像是在觸摸山裡的石頭:
“先人早就在山裡布好了局,一步一步,都是給後人留著的位置,隻等咱們在該落子的時候,穩穩當當落下那一子。”
“啪!”
一顆黑子被他穩穩按在棋盤上,落子的聲響在安靜的書房裡格外清晰。
“這一子落下,路就不會絕!”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一般的沉實,每個字都砸得鏗鏘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