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熄滅後,未立即躺下,而是將那根烤黑的細針夾在指間反複摩挲。指尖殘留的焦味尚未散儘,窗外更梆已敲過二更。起身,從褥底取出布巾,層層揭開,露出那枚刻著“破鋒”的銅錢。邊緣磨損處泛著暗光,像一道陳年舊疤。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阿菱端來熱水,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鬟,捧著個雕花木盒。
“小姐,這是夫人昨兒吩咐送來的胭脂,說是體恤您久居偏院,妝品短缺。”阿菱低聲說著,目光卻落在那盒子上,略顯遲疑。
坐在妝台前,未回頭,隻抬手示意放下。那小丫鬟恭敬退下,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
盯著銅盒良久,才伸手打開。一股甜膩香氣撲麵而來,眉心微蹙,旋即掩住口鼻,低聲道:“這香太濃。”
阿菱一驚:“小姐可是不舒服?”
“不是身子的事。”抽出袖中薄刃,刃口極薄,映不出光影。用刀尖輕輕刮過胭脂表麵,動作極緩。脂膏黏稠,拉出一絲細線,刃麵掠過時,浮起一縷極淡的青氣,轉瞬即逝。
合上盒蓋,神色不動。
“這胭脂氣味刺鼻,送去廚房李媽吧,說是夫人賞的,讓她擦灶台油汙。”
阿菱怔了怔,隨即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獨自立於妝台前,取下耳墜,卸去簪環,素麵朝天。將昨夜那枚銅錢貼身收好,又從櫃底翻出一隻舊脂盒,內裡隻剩薄薄一層殘膏。用銀匙刮儘最後一點,放入小瓷碟,滴入清水攪勻,再以白絹濾過。絹布上留下細微顆粒,呈灰白色,遇水不化。
凝視片刻,將絹布折好塞入袖袋。
午後,避開巡丁,繞至西巷角。牆縫深處,一張紙條已被取走,空隙裡隻餘半片枯葉。蹲下身,在縫隙底部劃了一道短痕,起身離去。
當夜三更,換作粗布衣裙,束發戴帽,潛入繡房偏院。守夜婆子早已被調開,門閂虛扣。推門而入,屋內堆滿綢緞與香料匣,角落擱著幾隻待封的妝盒。迅速翻找,尋到一隻未封泥的雪白瓷盒,標簽寫著“雪肌凝露胭——蘇姑娘專用”。
打開盒蓋,嗅了嗅,無味。取出隨身殘膏,填入其中,再從袖袋取出一小包銀硝粉末,撒入夾層。合蓋,複歸原位。
翌日午時,東廂驟然傳來尖叫。
“翠兒!翠兒你怎麼了!”
聲音淒厲,驚動全府。
正在院中晾曬藥草,聽見動靜,抬眼望了一眼東邊方向,未動。
片刻後,阿菱匆匆跑回,臉色發白:“小姐……蘇姑娘的貼身丫鬟翠兒,試妝時臉上突然紅腫潰爛,現在半邊臉都焦黑脫皮了!府醫說是‘烈性腐肌散’,根本治不了!”
放下手中竹匾,緩緩直起身:“脂盒呢?”
“還在蘇姑娘房裡,封泥未動,是繡房專供的,沒人碰過。”
“嗯。”點頭,“去把昨兒送去廚房的胭脂盒子拿回來。”
阿菱遲疑:“那不是給了李媽擦灶台嗎?”
“我要看看它還在不在。”
阿菱去了約莫一盞茶工夫,帶回空盒,盒底沾著油汙,但封條完好。
接過,輕輕摩挲封條邊緣,確認未曾拆動。將盒子收入袖中,轉身走向正廳方向。
暮色漸沉,雲錚剛下朝歸來,尚未換衣,便聽管家急報:“東廂出事了,蘇姑娘身邊人毀容,怕是用了毒脂!”
皺眉欲起身,門外忽有通報:“大小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