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話音未落,院外腳步聲急促逼近。雲傾凰抬眼,阿菱已立在門邊,麵色微緊。
“西山彆院的地契,主院派人去庫房清點了三遍,說是明日就要遞進戶部押賬。”阿菱低聲稟報。
雲傾凰擱下筆,墨跡未乾的賬冊上寫著“鹽引三萬”四字,指尖輕輕壓住最後一筆,仿佛將某個名字按入泥中。
“陳伯呢?”她問。
“剛走。您交代的話,他全記下了,說會以‘文書缺印’為由拖著,至少能延三日。”
雲傾凰點頭,起身走向床底,掀開夾層木板,取出那三冊兵書。紙頁泛黃,封麵磨損,將《六韜》放在最上,拂去浮塵,抱至書房案頭,翻開一頁,提筆批注:“兵者,國之利器,不可輕示於人,然亦不可藏而不用。”
阿菱看著她一筆一劃寫得極慢,卻字字清晰,忽然明白過來。
“小姐是要……讓人看見?”
“不是我要人看見,是該看的人,自然會看到。”雲傾凰合上書,將禦製金創藥瓶從妝匣取出,置於窗台正中。晨光斜照,瓷瓶泛出冷潤光澤,像一道無聲宣告。
她坐回案前,繼續翻閱舊賬,耳聽門外動靜。
不過半個時辰,廚房婆子送熱水進來,目光掃過窗台藥瓶,又落在案頭兵書上,遲疑著道:“這……可是寧王府昨兒送來的?”
雲傾凰不抬頭:“是。”
“聽說這金創藥,宮裡一年也就賞下幾瓶,連將軍府都難求……大小姐竟得了整瓶?”
“王爺所賜,我怎敢推拒。”
婆子咽了口唾沫,退下時腳步明顯加快。
午前,灑掃丫鬟經過書房外,見門半開,兵書攤在案上,還有一張紙條飄落在地。她彎腰撿起,隻見上麵寫著:“《李衛公問對》卷二有缺頁,煩請補錄。”落款無名,但筆鋒淩厲,絕非閨閣女子手筆。
她不敢多看,塞回原處,卻忍不住跟同伴低語:“寧王竟親自給大小姐校書?”
消息如風穿廊。
午後,管家親自登門,態度比往日恭敬三分:“老爺說,西山彆院的地契暫不動用,等鹽稅風波過了再議。”
雲傾凰隻淡淡應了一句:“知道了。”
管家欲言又止,終是退下。
她坐在案前,手指輕撫銅符邊緣,知道這一句“暫不動用”,不是仁慈,而是忌憚。雲錚終究怕了——怕寧王插手許家內務,怕朝堂之上被人扣上“勾結藩王”的罪名,更怕這個曾被他棄如敝履的女兒,如今背後站著一位野心難測的親王。
但她要的,從來不是一時退讓。
她要的是,讓他們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
當夜,她命阿菱取來一張素箋,提筆摹寫夜宸淵那瘦勁筆跡,僅八字:“許家舊賬,可續查。”寫罷,折成小角,故意遺落在花園石徑旁的梅樹下。
次日清晨,蘇挽月貼身婢女春桃果然拾獲,火速報入主院。
不出所料,辰時剛過,蘇挽月便遣人送來一對青玉鐲,說是“賠罪昨日參湯之事”。
雲傾凰接過匣子,看也不看,直接推回。
“我說過,我不喝彆人施舍的東西。”她盯著來人,“這話,也請你原樣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