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這都什麼跟什麼!
作為一個靈魂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他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衝擊。
他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嗬斥,想把這種荒唐透頂的念頭從所有人的腦子裡驅趕出去。
可話到了嘴邊,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猛地發現,當二嫂那句話說出口後,除了羞憤欲死的鄭婷婷和立刻出聲嗬斥的大嫂,其他人的反應竟然是詭異的沉默。
那是一種心照不宣,一種雖然不該說但確實是這麼個理兒的複雜默契。
他想起了村裡那些大娘嬸子們嘴裡那些若有若無的閒話,想起了自己宣布分床睡時,嫂嫂們各異的神情。
原來在她們心裡,或者說在這個時代的觀念裡,這竟然是一條可以被擺上台麵來考慮的出路?
宋青山的怒火,就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種更加沉重的茫然。
他一直以為,自己要做的就是賺錢,賺更多的錢。
用錢把這個家武裝起來,讓她們吃飽穿暖,讓她們有房住,有地種,讓孩子們有書念。
他以為隻要做到這些,就能給她們一個安穩的未來,就能兌現自己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的諾言。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提供的,隻是物質上的保障。
但她們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有情感需求的女人。
在這個吃人的世道,一個女人,尤其是無兒無女的寡婦,她的未來在哪裡?
宋青山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了嫂嫂們的身上。
大嫂胡秀蘭,二嫂朱媛兒,她們已經有了孩子。
孩子是她們的根,是她們活下去的希望和寄托。
就算日子再苦,她們的精神世界也是完整的。
四嫂林晚,肚子裡的孩子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出世了。
那是宋家新的血脈,是她在這個家裡最堅實的依靠。
可是三嫂和五嫂呢?
宋青山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依舊在瑟瑟發抖的瘦弱身影上。
鄭婷婷,她就像一株風中的蒲葦,柔弱,順從,隨時都可能被一陣狂風給吹折了。
她沒有孩子,丈夫又死了,娘家還是一群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豺狼。
就算自己今天能用錢或者用拳頭幫她擋住娘家人的逼迫,那以後呢?
十年,二十年,她的人生要怎麼過下去?
難道真的就讓她守著一份虛無縹緲的名節,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
他又想到了五嫂袁敏。
那個總是充滿活力,力氣比男人還大,敢說敢做的女人。
她看起來很堅強,很樂觀,可她的內心呢?
她也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姑娘,逃難至此,無親無故。
這個家是她唯一的歸宿。可她又能這樣大大咧咧無憂無慮地過多久?
當深夜來臨,當所有人都進入夢鄉,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會不會也感到孤獨和害怕?
一瞬間,宋青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緊緊攥住了,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肩膀上扛著的,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生計,更是五個女人沉甸甸的命運和未來。
有些事情,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
有些責任,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
廟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火塘裡的火焰跳動著,將每個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搖曳不定,光怪陸離。
“我出去透透氣。”
宋青山終於受不了這種沉悶,他啞著嗓子說了一句,然後像是逃跑一樣,猛地轉身,掀開門簾,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麵的風雪裡。
冰冷的寒風夾雜著雪花,瞬間撲麵而來,讓他滾燙發熱的腦袋為之一清。
他沒有走遠,隻是走到破廟前的那棵老槐樹下,一屁股坐了下來,任由那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很快就積了薄薄的一層。
他背對著破廟,望著遠處被大學覆蓋的、黑黢黢的山巒,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他該怎麼辦?
堅守自己二十一世紀的道德底線,讓三嫂和五嫂就這麼守一輩子活寡,用金錢去填補她們人生的巨大空洞?
這看似是對她們的尊重,可在這個時代,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還是順應這個時代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