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婷婷那個出人意料的擁抱,和那句輕得像羽毛卻又重若千鈞的,我以後可就全都要靠你了。
卻像一顆石子,在破廟這個小小的水潭裡,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漣漪。
之後幾天,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三嫂鄭婷婷像是徹底換了個人,不再是那個隻會縮在角落裡,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影子。
她的話依舊不多,但眼神亮了,腰杆挺了,乾活也更加利索。
她會主動地關心幾個孩子的冷暖,會幫著大嫂分擔最累的活計,看到宋青山時,會先紅了臉。
然後又會鼓起勇氣,遞上一碗熱水或是一件縫補好的乾淨衣裳。
那份感激和依賴,不加掩飾,卻又帶著幾分少女般的羞怯。
而一向咋咋呼呼的五嫂袁敏,則肉眼可見地沉默了下去。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有事沒事就湊到宋青山跟前,用她那爽朗的大嗓門說著話。
她依舊是家裡的勞力擔當,劈柴挑水,從不含糊,但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裡,卻多了一絲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偶爾看向宋青山和鄭婷婷時,眼神會變得有些黯淡,然後又很快地移開,抿著嘴唇,繼續埋頭乾活。
大嫂胡秀蘭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憂心忡忡。
她幾次想找宋青山談談,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隻能一邊歎著氣,一邊更加細心地照料著懷孕的四嫂林晚。
日子就在這種微妙又壓抑的氛圍中,一天天滑過。
很快,就到了大年當天。
外麵依舊是白雪皚皚,寒風呼嘯,但破廟裡卻暖意融融。
宋青山之前買的五百斤黑炭,燒起來沒有煙,熱量又足。
兩個火盆燒著,將整個大殿都烘得暖洋洋的。
孩子們穿著新做的棉衣棉褲,在地上追逐打鬨,小臉紅撲撲的,笑聲清脆。
中午的年飯,更是豐盛得讓幾個嫂嫂都覺得奢侈。
“來,文鬆,文安,文柏,多吃點肉,長高高。”
宋青山給三個侄子一人夾了一大塊羊肉,笑著說道。
“謝謝小叔!”孩子們歡呼雀躍,埋頭大口吃了起來。
幾個嫂嫂看著這滿桌的肉菜,心裡既高興又發愁。
“青山啊。”
大嫂胡秀蘭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的樣子,臉上帶著笑,可語氣裡卻滿是擔憂。
“這日子是好過了,可這花錢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咱們家現在就靠你一個人,這銀子,還是得省著點花,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二嫂朱媛兒也往自己兒子碗裡夾了一塊雞肉,跟著附和道:“是啊,小叔,這幾乎是頓頓有肉,村裡過年都未必有咱們家吃得好。”
“這傳出去,也不好聽,錢還是得攢著。”
她們過慣了苦日子,哪怕手裡有了銀子,那根節儉的弦也始終繃得緊緊的。
看著銀子像流水一樣花出去,換成這些吃進肚子裡的東西,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鄭婷婷默默地給四嫂林晚盛了一碗羊肉湯,柔聲說:“四嫂,你現在是兩個人,多喝點湯,暖身子。”
然後她才抬起頭,看向宋青山,輕聲替他解釋道:“大嫂,二嫂,小叔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她的話讓胡秀蘭和朱媛兒都愣了一下。
宋青山笑了笑,他知道嫂嫂們的擔憂。
他放下碗筷,說道:“大嫂,二嫂,你們放心,錢的事我心裡有數。”
“現在家裡人多,孩子和四嫂的身子都得補。”
“把身體養好了比什麼都強,錢沒了可以再掙,身體要是垮了,那才是大事。”
他這番話,讓幾個嫂嫂都沉默了。
尤其是胡秀蘭,看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林晚,更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在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身體好一分,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吃過年飯,嫂嫂們帶著孩子在屋裡說話,宋青山則一個人走出了破廟。
他站在廟門口,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北風吹在臉上有些冷,但他的心裡卻是一片火熱。
嫂嫂們的擔憂,他懂。
但她們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底牌,不是打獵的本事,而是腦子裡領先這個時代千百年的知識。
光靠打獵,終究不是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