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林微深吸一口氣,瞬間調整表情,讓臉上帶上幾分惶恐、幾分怯懦、幾分不安,她細聲細氣地應道:“進……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藏青色比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麵容嚴肅的嬤嬤帶著兩個端著洗漱用品的丫鬟走了進來。
“老奴姓周,是王府的內院管事嬤嬤。”周嬤嬤規矩地行禮,眼神卻銳利地快速掃過房間和林微,“王爺吩咐了,王妃昨日勞累,今日可多歇息。府中事務暫不需王妃操心。”
林微怯生生地點頭,小聲問:“周嬤嬤……昨夜,我好像聽到外麵有些吵鬨,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周嬤嬤麵色絲毫不變,語氣平板無波:“回王妃,並無大事。隻是有個小丫鬟夜裡不當心,跌了一跤,驚擾了王妃,實在是該死。王爺已處置了。”
滴水不漏。
林微垂下頭,玩弄著衣角,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原……原來是這樣。沒出大事就好……”她抬起眼,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好奇,“那……那小丫鬟沒事吧?摔得重不重?在哪兒摔的?請大夫了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細碎又看似無心,完全符合一個膽小又沒什麼見識的深閨女子在受到驚嚇後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樣。
周嬤嬤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不耐,但還是恭敬地回答:“勞王妃掛心,隻是皮肉傷,已經著人看過了。是在後園不小心滑了一下。王妃不必憂心這些瑣事。”
後園?井在後園?林微記下這個信息。
“哦……”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再追問,乖乖地任由丫鬟伺候她洗漱。
周嬤嬤在一旁監督著,看似恭敬,實則監控意味十足。
用早膳時,送來的食物精致了許多,但林微隻略動了動筷子,便推說沒有胃口。
整個白天,她都待在這個院子裡,周嬤嬤和幾個丫鬟“貼身伺候”,寸步不離。她表現出對新環境的畏懼和茫然,大部分時間隻是坐在窗邊發呆,或者小心翼翼地翻看房間裡幾本充門麵的舊書。
但她眼角的餘光,卻從未停止過觀察。
觀察丫鬟們的言行舉止,觀察院落的布局,觀察守衛換班的時間,記下每一個可能有用的細節。
夜幕再次降臨。
周嬤嬤帶著人退下了,院門重新落鎖,守衛依舊森嚴。
林微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似乎在安睡。
直到子時過後,萬籟俱寂,隻有更夫遙遠的梆子聲傳來。
她猛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悄無聲息地滑下床,走到衣櫃旁,從裡麵拿出一套今天白天留意到的、丫鬟備用的素色粗布衣裙——比她那身華麗的嫁衣更適合夜間行動。
快速換上衣裙,將長發簡單挽起,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
她走到房間的後窗。這扇窗戶同樣扣死,但白天地偷偷檢查過,插銷有些老舊鬆動。
她從頭上拔下那根木簪,用尖端小心翼翼地撬動窗銷。細微的吱嘎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終於,插銷鬆脫。
她輕輕推開窗戶,一股夜間的寒涼空氣湧入。窗外是一片小小的竹林,正好遮擋了視線。
她深吸一口氣,身手敏捷地翻出窗戶,落入黑暗之中。
根據白天的觀察和記憶中的方向,她借著廊下燈籠微弱的光線和建築物的陰影,小心翼翼地朝著東南方向——後園摸去。
王府很大,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在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巡邏的護衛時不時走過,她必須極度謹慎地躲避。
越靠近後園,空氣中的氣氛似乎越發凝滯。隱約能看到遠處有更多的燈火,似乎有人在那裡看守。
她躲在一座假山後,屏住呼吸。
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口古井,井口被幾條禁繩圍了起來,旁邊還有兩個護衛值守,麵色嚴肅。
就是那裡了。
雖然無法靠近,但她幾乎可以肯定,昨天晚上的動靜就源於此。周嬤嬤口中的“小丫鬟摔跤”根本是謊言。
她正凝神觀察,思考下一步該如何獲取更多信息時,身後極近處,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冷冽的——
“你在這裡做什麼?”
聲音不高,卻如同鬼魅,瞬間炸響在林微的耳邊。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這個聲音……是楚瑾宸!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林微猛地回頭。
月光和遠處燈籠的光線勾勒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楚瑾宸就站在她身後不到五步遠的地方,一身墨色常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正冷冷地注視著她,如同寒夜裡最冷的星。
四目相對。
林微的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胸腔。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