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的指甲掐進掌心時，第四十三級台階的裂縫裡正滲出銀血。那枚沾著傅沉體溫的牙齒嵌在磚縫裡，齒尖的銀光順著台階的紋路漫延，在地麵拚出半個殘缺的羅盤——另一半隱在陰影裡，像被誰啃掉了一塊。
“這不是守鐘人的牙。”李萌萌突然按住筆記本，紙頁上的齒痕正隨著地麵的銀光微微起伏，“你看這牙釉質上的劃痕，是……是用指甲一點點摳出來的，守鐘人不會這麼做。”她指尖劃過紙頁邊緣，那裡有行極淡的刻痕，放大後是串日期：2019.3.17，正是傅沉第一次換上機械臂的日子。
傅沉的機械臂還在滋滋冒白煙，左肩的銀血卻已經凝固成薄片，像貼了層月光做的創可貼。他彎腰摳那枚牙齒時，蘇辭突然發現他後頸的舊傷在發光——去年她咬在那裡的齒痕，此刻正和地麵的銀線連在一起，像條銀色的蚯蚓在爬。
“彆碰！”蘇辭拽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皮膚下凸起的硬物，“這牙裡有東西。”她摸出隨身攜帶的鑷子，小心翼翼夾起牙齒，果然在齒根處發現個針孔大的洞，裡麵塞著卷比頭發絲還細的金屬線。
金屬線剛被抽出，地麵的銀羅盤突然旋轉起來，陰影裡的另一半竟慢慢顯形，隻是邊緣犬牙交錯，像是被瘋狂啃過的痕跡。李萌萌的筆記本“嘩啦”自動翻頁，停在某張手繪地圖上，圖中的鐘樓被無數齒痕包圍，每個齒痕裡都寫著個“餓”字。
“是‘噬鐵蟲’。”傅沉突然按住蘇辭的肩膀，機械眼的紅光掃過羅盤中心，“它們靠啃食金屬為生，但最愛的是帶活物齒痕的東西——守鐘人當年就是用自己的牙當誘餌，把蟲群引到地底封印的。”他話音未落，羅盤中心突然陷下去，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裡麵傳來細密的“沙沙”聲，像無數牙齒在摩擦。
蘇辭突然想起什麼，摸出那枚帶著兩人齒印的芯片。芯片剛靠近洞口，“沙沙”聲就變得狂躁，洞裡竟噴出股鐵鏽味的氣浪，把李萌萌的筆記本掀得嘩嘩響。其中一頁飄落在洞口邊緣，紙頁上蘇辭的牙印瞬間被氣浪灼成焦黑色，而傅沉的牙印卻泛出銀光，像在抵抗侵蝕。
“原來如此。”蘇辭突然把芯片扔進洞口，“它們怕的不是齒痕，是兩個人一起留下的齒痕。”話音剛落，洞裡爆發出刺耳的尖叫，銀羅盤的光芒驟然變亮，那些犬牙交錯的邊緣竟慢慢變得平整，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新舔過。
傅沉突然悶哼一聲，機械臂的關節處滲出黑血——剛才被鏽鼠咬傷的地方，傷口正往金屬裡收縮，露出底下泛紅的血肉。蘇辭低頭咬住他的傷口，嘗到鐵鏽味裡混著點甜，像沒成熟的草莓。她感覺到傅沉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機械臂的光芒漸漸變得柔和。
“你看羅盤！”李萌萌的聲音發顫。銀羅盤的指針正指著西北方向，那裡的地麵鼓起個包，包上的磚縫裡冒出銀白色的毛，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牙齒，正隨著指針的擺動輕輕顫抖。
傅沉的指尖撫過那些銀毛，突然笑了：“這是噬鐵蟲的幼蟲，它們隻在有共生體的地方孵化。”他看向蘇辭，眼裡的紅光柔和下來，“當年守鐘人是用情侶的齒痕當封印，今天……”
話沒說完，洞口突然噴出股銀色的黏液，落在羅盤中心凝成個小球。蘇辭戳了戳，小球竟微微蠕動起來，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的齒痕，像是無數人一起咬過的痕跡。李萌萌的筆記本突然自動合上，封麵上的齒痕與小球上的痕跡完美重合，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像鑰匙轉動鎖芯。
鐘樓的牆壁開始震動，第四十三級台階徹底陷下去，露出個通往地底的梯子。梯子的欄杆上布滿牙印，深淺不一，有的還沾著暗紅的血痂。傅沉率先爬下去，蘇辭跟在後麵時，發現那些牙印在她經過時會亮起銀光，像在給她引路。
地底是間圓形的石室，正中央擺著個玻璃缸，缸裡泡著顆巨大的牙齒，牙根處纏著兩根管子，一根連著地麵的鐘樓齒輪，另一根則埋進石壁深處。玻璃缸上貼滿了泛黃的照片，都是成對的男女咬著同一塊餅乾、同根吸管的樣子，照片邊緣的日期從五十年前一直排到去年。
“這才是守鐘人的秘密。”傅沉的機械臂輕輕碰了碰玻璃缸，“他們不是單打獨鬥，是用彼此的齒痕當鑰匙，一代代把噬鐵蟲困在這裡。”他指向玻璃缸底部，那裡有個模糊的印記，像兩個交疊的牙印，“最後一對守鐘人在十年前失蹤了，隻留下這個。”
蘇辭突然發現玻璃缸的側麵有行刻字，是用牙齒一點點啃出來的：“當最後一對齒痕重合，鑰匙會自己找到鎖孔。”她看向傅沉，發現他正盯著玻璃缸裡的牙齒，機械臂的光芒與缸裡的銀光漸漸同步。
李萌萌突然指著玻璃缸的倒影尖叫——倒影裡，蘇辭和傅沉的影子正慢慢重合，脖頸上的齒痕連成一條線，像條銀色的項鏈。而玻璃缸裡的牙齒，倒影竟是完整的，牙根處的管子裡，正流淌著和傅沉傷口裡一樣的銀血。
就在這時，玻璃缸突然裂開道縫，缸裡的液體開始冒泡，那顆巨大的牙齒竟緩緩上浮，齒尖對準了傅沉的機械臂。蘇辭注意到，牙齒的表麵有個極小的凹痕，形狀和她剛才咬在傅沉肩上的齒痕一模一樣。
傅沉握住蘇辭的手，將她的指尖按在玻璃缸的裂縫上：“該給這把老鑰匙，配個新齒痕了。”他的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怕被拒絕的少年。石室的牆壁開始滲出水珠，水珠落在地上，竟也凝成了小小的齒痕，朝著玻璃缸的方向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