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趴在鐘樓的齒輪上往下淌。蘇辭指尖撫過傅沉機械臂的新痕,銀色金屬上的牙印還泛著新鮮的白,像剛凍上的冰花。她突然停住——那牙印的凹槽裡,竟嵌著根細如發絲的銀線,線頭從齒輪箱的縫隙裡鑽出來,輕輕顫著,像在釣什麼東西。
“彆碰。”傅沉按住她的手,機械眼的紅光掃過銀線,“是‘牽機絲’,能跟著齒痕的頻率動。”他指尖捏住線頭往外抽,絲線上立刻浮現出串細密的刻度,從0.1到1.7,每個數字旁都粘著點暗紅的屑——是血痂。抽到1.7寸時,絲線突然繃緊,鐘樓頂層傳來“哢嗒”輕響,像有什麼東西卡進了齒輪。
李萌萌抱著筆記本跑上來,紙頁在霧裡打卷:“找到守鐘人日記了!1943年7月15日,‘牽機絲測齒痕深度,三分血七分鐵,才能扣住月相’……下麵畫了個奇怪的圖,像個缺了角的羅盤。”
圖上的羅盤用朱砂畫的,外圈刻著十二地支,內圈卻是兩圈牙印,內圈牙印尖朝外,外圈尖朝內,像兩排牙齒在互相咬合。蘇辭突然想起昨夜蟲母核心上的暗金紋路,掏出那枚沾著兩色血的牙齒比對——齒尖的弧度正好嵌進羅盤的缺角裡,嚴絲合縫。
“月相!”傅沉突然拽著她們往天台跑。晨霧被風撕開道口子,天邊掛著半塊殘月,月輪邊緣泛著淡紅,像被誰咬過一口。天台的地麵刻著個更大的羅盤,與日記裡的圖案重合,隻是內圈牙印上蒙著層黑鏽,用指甲刮開,底下竟露出新鮮的金屬色,“是活的!這羅盤在長!”
蘇辭將牙齒按進缺角,李萌萌鋪開日記,傅沉扯著牽機絲繞羅盤走了三圈——絲線突然浮起來,順著牙印的軌跡織成個銀網,網眼大小正好漏過月光,在地麵拚出串跳動的數字:3.7。
“是月相角度!”李萌萌指著日記,“三分血七分鐵,現在月相37度,正好是牽機絲的臨界值!”話音未落,羅盤突然轉起來,內圈牙印開始往外圈啃,“咯吱”聲裡,黑鏽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的銀胎,胎上刻著行小字:“齒痕轉滿十二圈,牽機絲會釣出‘月核’”。
第七圈時,蘇辭突然按住羅盤:“不對勁。”她指著內圈最大的那個牙印,“這是犬齒的形狀,守鐘人日記裡說他們隻用臼齒……”話沒說完,傅沉的機械臂突然發出警報,紅光亂閃——他袖口沾著的黑鏽正在蠕動,像細小的蟲子往皮膚裡鑽。
“是假羅盤!”傅沉拽開機械臂的護板,關節處纏著的牽機絲已經變黑,“剛才抽絲時帶進來的,是噬鐵蟲的卵!”黑鏽漫過他的手肘,所過之處,金屬表麵的牙印正在被啃平,“快把牙齒拔出來!”
蘇辭去拔牙齒,卻發現它像長在了羅盤裡,齒根處滲出黑血,順著缺角往地下鑽。李萌萌突然撕了頁日記燒成灰,混著自己的血往羅盤上撒:“守鐘人用的是自己的牙!這牙齒上有蟲母的味,羅盤把它當敵人了!”
黑鏽爬上蘇辭的手腕,她乾脆張嘴咬住羅盤的銀胎——鐵鏽味混著血腥味炸開,牙齦瞬間發麻,卻清晰地感覺到牙齒在跟羅盤較勁,內圈牙印突然倒轉,往外頂的力道變成往裡吸,牽機絲“嘣”地斷成截,每截斷絲都卷著隻死蟲,落在地上化水。
傅沉趁機扯掉機械臂的受損關節,裸露的線路冒著火花,卻精準地夾住最後段牽機絲往嘴裡送——金屬味燙得他皺眉,卻死死咬住,絲線通過牙齒傳到下頜骨,震得羅盤“嗡”地共鳴,內圈牙印終於徹底停下,缺角處的牙齒“啵”地彈出來,帶出滴銀亮的液珠,在空中凝成個迷你月亮,表麵布滿牙印,像被無數張嘴啃過。
“是月核!”李萌萌撲過來接住,月核在她掌心滾了滾,沾著的血珠滲進去,浮現出半張人臉,是日記裡那個守鐘人的模樣,“它在看我們!”
人臉眨了眨眼,月核突然射出道光,在霧裡投出段影像:1943年的守鐘人正用牙啃羅盤,牽機絲從牙縫裡穿出來,另一頭拴著枚牙齒,他旁邊的女人舉著日記,每啃一下,她就往絲線上抹點血——原來所謂三分血七分鐵,是兩個人的齒痕摻著來,像此刻蘇辭嘴角的血混著傅沉機械臂的機油,在羅盤上暈出朵奇怪的花。
影像消失時,月核上的牙印突然亮起,其中兩個最新的齒痕在晃,形狀與蘇辭的犬齒、傅沉的臼齒分毫不差。天台的霧全散了,太陽剛冒頭,月核順著陽光往上飄,牽機絲的斷茬在晨光裡閃了閃,突然繃直,像根銀絲牽著月核往月亮的方向跑,蘇辭伸手去抓,隻捏住最後寸絲線,線頭上的血珠蹭在指尖,燙得像顆小太陽。
傅沉按上她的指尖,機械臂的線路還在滋滋冒火,卻穩穩地捂住那點燙意。李萌萌翻著日記笑出聲,最新的空白頁上自動浮現行字,筆跡像蘇辭咬出來的:“十二圈轉完,月核釣走兩個齒痕當定情信物,剩下的,等下輪滿月來取”。
羅盤的銀胎上,兩圈牙印咬合得更緊了,內圈的尖嵌進外圈的槽,像兩排牙齒終於咬齊了縫,連陽光落在上麵的角度,都跟傅沉機械眼的紅光對上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