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核消失的瞬間,天台邊緣的鏽鐵欄突然“哢”地斷了截,斷口處露出的不是鐵茬,而是密密麻麻的指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摳著欄杆懸在半空,指腹的紋路深深嵌進鏽層,積著半世紀的灰。蘇辭伸手碰了碰,指腹沾起層暗紅的粉末,湊近一聞,竟有股梅子酒的酸香。
“這欄杆是1943年的老物件。”李萌萌舉著日記翻到泛黃的內頁,照片上穿長衫的守鐘人正趴在欄杆上喝酒,酒瓶標簽上的梅子圖案,和蘇辭指尖的粉末顏色如出一轍,“日記說,他總在這裡泡梅子酒,欄杆縫裡藏著酒壇的鑰匙。”
傅沉的機械臂突然指向欄杆底部,關節處的火花映亮了個不起眼的凹槽:“在這。”凹槽裡嵌著枚銅鑰匙,柄上刻著朵梅花,匙齒卻歪歪扭扭,像被牙齒啃過。蘇辭剛要去拿,鑰匙突然往裡縮了縮,凹槽邊緣的鏽皮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的金屬網,網眼裡卡著縷灰發,纏著根銀線——正是剛才月核帶走的那截牽機絲。
“它在等配對的鑰匙。”傅沉用機械指撥開鏽塊,網下露出個更小的鎖孔,形狀與蘇辭犬齒的弧度驚人地契合,“守鐘人大概也沒想到,鑰匙會變成‘活物’。”
蘇辭猶豫了瞬,低頭用犬齒輕輕咬住銅鑰匙的梅花柄,齒尖剛觸到刻痕,鑰匙突然發燙,像含了顆梅子糖。她鬆口時,鑰匙已變得溫潤,匙齒自動調整了角度,正好能插進鎖孔——“哢嗒”一聲,欄杆內側彈出個暗格,裡麵臥著隻青瓷酒壇,壇口用紅布封著,布上有兩個重疊的牙印,像有人湊在一起喝過酒。
“這是……”李萌萌剛要伸手,酒壇突然晃了晃,壇口的紅布被頂開條縫,溢出的酒氣裹著股鐵鏽味撲麵而來。蘇辭眼疾手快按住壇口,卻見紅布下露出半張泛黃的紙條,上麵用毛筆寫著:“第七壇了,她總嫌太酸,偷偷往壇裡加糖,齒痕都甜得發膩——下次藏把甜酒的鑰匙吧。”
傅沉突然拽了拽蘇辭的手腕,機械眼的紅光掃過酒壇底部:“看這裡。”壇底刻著個模糊的“沉”字,旁邊還有個小小的“辭”字,是用指甲慢慢劃出來的,筆畫邊緣帶著毛邊,像寫了很多遍才刻穩,“1944年的字跡,和我們剛才咬的牙印位置,對上了。”
話音剛落,酒壇突然劇烈晃動,壇口的紅布被徹底頂開,裡麵滾出枚銀戒指,戒麵是兩排交纏的齒痕,內側刻著“滿月”二字。蘇辭撿起戒指時,指腹被戒麵的尖牙印硌了下,抬頭就見傅沉的機械臂正對著壇口,關節處的火花掉進酒裡,“滋”地冒起串泡,酒麵浮起層銀亮的光,映出兩個模糊的人影——像極了她和傅沉此刻的樣子。
“不好!”李萌萌突然指著日記尖叫,“後麵寫了‘酒壇見光會化’!”話音未落,陽光已經爬過欄杆,照在酒壇上,青瓷表麵迅速滲出細密的裂紋,酒液順著裂縫往下淌,在地麵彙成小小的溪流,溪流裡浮著無數細小的齒痕,像被誰咬碎的月光。
蘇辭下意識將戒指塞進傅沉手裡,轉身去抱酒壇,卻被燙得縮回手——壇身已經開始發燙,裂紋裡冒出縷縷白煙。傅沉突然扯過她的手腕,將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機械指叩了叩戒麵:“齒痕能鎖住溫度。”果然,戒指接觸到皮膚的瞬間,酒壇的溫度降了些,裂紋不再蔓延。
“日記最後一頁!”李萌萌的聲音帶著哭腔,“‘若酒壇化了,就把戒指埋在梅子樹下,等下輪滿月,會有新的齒痕長出來’——樓下花園就有棵老梅子樹!”
三人抱著酒壇往樓下跑,蘇辭跑過樓梯轉角時,瞥見欄杆斷口處的指痕裡,滲出了點點酒珠,順著鐵鏽往下滴,在台階上暈出朵小小的梅花印。傅沉的機械臂護在她身側,金屬關節撞在樓梯扶手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像在給這緊急的奔跑打節拍。
花園裡的梅子樹歪歪扭扭,樹乾上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刻痕,最深處有個心形的凹槽,裡麵嵌著塊褪色的紅布,正是酒壇封口的同款布料。蘇辭剛把酒壇放進凹槽,就見樹乾突然抖了抖,樹皮裂開道縫,縫裡嵌著把小巧的銅鑰匙,匙齒是排整齊的臼齒形狀——傅沉伸手去拿,鑰匙竟自動跳進他的掌心,像在等這隻手很久了。
“哢嗒。”鑰匙插進酒壇底部的鎖孔,壇身的裂紋瞬間收住,酒液不再外溢。蘇辭摸著戒指上的齒痕,突然發現戒麵的銀亮裡,映出了兩個小小的人影,正湊在酒壇邊喝酒,其中一個的機械臂閃著熟悉的紅光。
李萌萌翻開日記的最後空白頁,上麵不知何時多了行新字,筆跡像極了蘇辭的咬痕:“梅子酒裡泡著的,從來不是酸,是等的人總嫌甜不夠。”話音剛落,酒壇突然輕輕晃了晃,壇口飄出縷白煙,在空中凝成串齒痕形狀的銀線,慢慢纏上梅子樹的枝乾,像給樹係了條項鏈。
傅沉突然低頭,用機械指碰了碰蘇辭無名指上的戒指,戒麵的齒痕突然發燙,在她皮膚上烙下淡淡的紅印。蘇辭抬頭時,看見他機械眼的紅光裡,映著自己的影子,像被圈在了齒痕中間。
遠處的鐘樓敲響了晨鐘,第一縷陽光穿過梅子樹的枝葉,落在酒壇上,壇身的青瓷突然變得半透明,能看見裡麵的酒液裡,浮著無數細小的銀線,每根線上都纏著個極小的齒痕——像無數個“滿月”在裡麵沉沉浮浮。
樹下的泥土裡,不知何時冒出了株嫩芽,芽尖頂著顆晶瑩的露珠,露珠裡映出枚戒指的影子,戒麵上的齒痕,正慢慢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