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牙躺在坑底，表麵的銀輝慢慢暈開，像滴墨落在宣紙上。蘇辭剛要伸手去撿，指尖還沒碰到那枚小小的牙齒，坑沿突然“簌簌”掉下來些碎石——整個地麵正在往下陷，齒輪組炸開的殘骸“嘩啦啦”滾落，露出底下層疊的暗格，每個暗格裡都嵌著枚牙齒形狀的物件，泛著不同的光澤。
“是‘齒痕庫’。”傅沉的機械臂撐在坑邊，金屬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吱”聲，“老守鐘人把每個重要的齒痕都做成了標本。”
蘇辭的目光被最底層那個暗格吸住了——裡麵的物件不是牙齒，而是片半透明的薄片，邊緣呈鋸齒狀，像被誰硬生生從什麼東西上撕下來的。薄片上印著串模糊的紋路，湊近了看，竟與她掌心那個新鮮的共痕牙印完美重合。
就在這時，那枚透明薄片突然“啵”地彈起，貼在蘇辭的手腕上。她隻覺得皮膚一陣發麻，薄片像融化的冰似的滲了進去，手腕上瞬間浮現出串流動的紋路——正是座鐘最後拚出的共痕，此刻像條銀色的手鏈，繞著她的手腕轉了兩圈。
“這是‘痕引’。”傅沉的機械眼閃過紅光，盯著那條“手鏈”，“能引動所有相關的齒痕。”
話音未落，齒痕庫裡的標本突然集體震顫。最上層那枚泛黃的犬齒標本（標簽寫著“1943年冬·守鐘人”）“哢”地裂開，從裂縫裡飄出個淡金色的影子，影子佝僂著腰，手裡攥著把銅鑰匙，鑰匙齒上的紋路，和蘇辭手腕上的共痕隱隱呼應。
“是初代守鐘人。”傅沉的聲音壓低了些，“傳說他把‘原痕’封在了鑰匙裡。”
淡金色影子慢慢轉過身，臉隱藏在陰影裡，隻露出下巴上道深刻的溝壑——是道牙印，和傅沉機械臂內側那個舊傷一模一樣。“找到共痕的人……”影子的聲音像漏風的風箱，“該去‘補漏處’了。”
“補漏處？”蘇辭追問時，腳下的地麵突然垂直下陷，她和傅沉順著道光滑的斜坡滑了下去，四周瞬間陷入一片漆黑，隻有手腕上的痕引在發光，像條引路的銀蛇。
下滑的儘頭是片冰涼的水潭，潭水泛著熒光，水麵上漂浮著無數細碎的齒痕，有大有小，有尖有圓——正是蘇辭從小到大所有的齒痕：三歲時啃玩具熊留下的乳牙印、十歲弄丟的那枚缺角乳牙的虛影、剛才和傅沉拚出的共痕……
“這些是你的‘漏痕’。”傅沉的機械臂發出微光，照亮了潭底，“補漏處就是要把散掉的漏痕重新拚起來。”
他剛說完，潭水裡突然冒出個巨大的黑影，黑影的輪廓像隻巨大的烏賊，觸手末端都長著牙齒，每個牙齒上都印著蘇辭的漏痕。“是‘漏噬獸’。”傅沉把蘇辭護在身後，機械臂彈出鋒利的刃口，“它靠吞噬漏痕為生，我們剛才炸開的齒輪組，就是它的巢穴。”
漏噬獸的觸手拍打著水麵，潭水瞬間掀起巨浪，無數漏痕虛影被卷到空中，蘇辭十歲那枚缺角乳牙的虛影在浪尖上晃了晃，眼看就要被觸手卷走——那是她最在意的漏痕，當年弄丟時哭了整整一天。
“彆碰它！”蘇辭下意識伸手去抓，手腕上的痕引突然爆發出強光，將她的手與那枚乳牙虛影連在一起。與此同時，傅沉的機械臂刃口劃開了自己的掌心，銀色的液體滴進潭水，在水麵上凝成個巨大的機械齒痕，正好擋在漏噬獸麵前。
“用共痕！”傅沉大喊，“讓你的共痕和漏痕碰在一起！”
蘇辭突然想起奶奶假牙上的牙印——那枚假牙此刻正彆在她的口袋裡，是剛才慌亂中順手揣進去的。她掏出假牙，將其按在自己的共痕牙印上，再猛地伸向那枚乳牙虛影。
假牙與虛影接觸的瞬間，痕引突然繃直，像根銀色的線，將共痕、假牙、乳牙虛影串在了一起。漏噬獸的觸手碰到這條線，瞬間像被燒到似的縮回，發出刺耳的嘶鳴。
水麵漸漸平靜，漏噬獸的黑影慢慢沉了下去。蘇辭看著那枚乳牙虛影慢慢融入共痕，手腕上的痕引紋路變得完整了些，心裡突然湧上股暖流——原來當年奶奶撿到了她弄丟的乳牙，還把牙印刻在了假牙上。
傅沉突然指著潭水深處：“你看。”
潭底的泥沙裡，竟埋著個半透明的繭，繭上布滿了細密的齒痕，像無數人用牙齒一點點啃出來的。痕引突然掙脫蘇辭的手腕，鑽進繭裡。繭“哢嚓”一聲裂開條縫，裡麵透出的光，與座鐘最後炸開時的銀輝一模一樣。
“這裡麵……”蘇辭的話音未落，繭突然完全裂開，從裡麵飄出個小小的身影——竟是個迷你版的蘇辭，穿著她十歲時的碎花裙，手裡攥著那枚缺角的乳牙，衝她甜甜一笑。
迷你蘇辭把乳牙往空中一拋，牙齒在空中轉了個圈，化作道銀線，鑽進蘇辭的掌心。她的掌心突然泛起刺痛，低頭一看，那個共痕牙印上，多了個小小的缺角，和當年弄丟的乳牙一模一樣。
“補全了一個。”傅沉的機械臂不知何時纏上了繃帶，他望著潭水儘頭那扇隱約可見的石門，“但痕引剛才鑽進繭裡時，我好像看到繭深處還有彆的東西……”
蘇辭看向那扇石門，門上刻著行古老的文字，痕引的光映在文字上，浮現出一行清晰的字：“齒痕補全之日，原痕自會蘇醒。”
潭水突然開始上漲，熒光越來越亮，迷你蘇辭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隻留下那句輕飄飄的話：“還有好多漏痕在等著呢……”
石門在水聲中緩緩打開，裡麵漆黑一片，隻有隱約的啃咬聲傳來，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門後，一點點啃著時光的邊角。傅沉拽住蘇辭的手，機械眼的紅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要進去嗎？裡麵的聲音……不太對勁。”
蘇辭摸了摸掌心那個帶著缺角的共痕，手腕上空空如也，隻有皮膚下隱隱傳來銀線遊走的麻癢。她抬頭看向石門後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突然想起初代守鐘人的影子——那個下巴上有道牙印的佝僂身影，此刻仿佛就站在黑暗的儘頭，手裡的銅鑰匙，正發出細碎的“哢嗒”聲，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
水麵漫過腳踝時，蘇辭深吸一口氣，對傅沉點點頭。兩人抬腳走進石門的瞬間，身後的潭水突然“轟”地掀起巨浪，那些漂浮的齒痕虛影全部被卷入浪中，在石門上拚出了半張殘缺的臉——剩下的半張，似乎就藏在門後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