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的指尖剛觸到那枚透明牙齒,鐘擺突然劇烈晃動,懸在半空的牙齒裡爆出銀線,像無數條銀色的小蛇,瞬間纏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拖向鐘擺——她甚至能聞到牙齒裡封存的、屬於舊時光的鐵鏽味,混著奶奶守鐘人製服上特有的樟腦香。
“小心!”傅沉的機械臂及時扣住她的腰,金屬關節因用力而發出“咯吱”脆響。銀線被兩人的拉力繃得筆直,在空氣中震顫出細微的嗡鳴,像無數根緊繃的琴弦。
透明牙齒突然裂開細縫,裡麵溢出的銀光在地麵拚出幅地圖,正是他們來時的溶洞路徑。但與記憶中不同,地圖上所有齒痕標本的位置,都亮起了小紅點,而每個紅點旁,都標注著個名字——“阿木”“小桃”“老鐘”……蘇辭認出其中幾個,是奶奶日記裡提到過的、早年失蹤的守鐘人。
“這些名字……”她指尖撫過地圖上“老鐘”的紅點,那是奶奶的師父,傳聞在一次鐘擺維護時消失了,“他們的齒痕,都封在這牙齒裡?”
傅沉的探照燈掃過鐘擺後方的石壁,那裡刻著行模糊的字:“以齒痕為引,聚離散之魂”。機械臂的金屬指尖刮過石壁,濺起細小的火花:“看來,這牙齒是個‘容器’。”
話音未落,透明牙齒突然“啪”地碎裂,銀線瞬間失去力道。蘇辭踉蹌著後退,看見碎片在空中重新聚攏,化作個小小的銀色沙漏,沙粒是無數細小的齒痕形狀,正緩緩往下漏。而沙漏下方的地麵,裂開個圓形凹槽,凹槽裡刻著圈齒痕,與蘇辭掌心的共痕完美契合。
“把沙漏放進去。”傅沉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他指著凹槽中央的小孔,“那裡應該是機關。”
蘇辭剛將沙漏嵌入凹槽,整個房間突然旋轉起來。石壁上的磚石像活了般褪去,露出後麵層層疊疊的玻璃櫃,每個櫃子裡都擺著枚牙齒——有的泛黃開裂,有的沾著暗紅的血漬,有的牙麵上還留著歪歪扭扭的刻字。最底層的櫃子裡,放著枚乳牙,牙尖缺了小塊,旁邊壓著張泛黃的紙條:“小辭掉的第一顆牙,2010年3月17日。”
“這是……我的牙?”蘇辭的呼吸頓住了。那是她小時候掉的第一顆乳牙,明明記得是放在枕頭下等著牙仙來換硬幣,卻沒想到會在這裡。
旋轉突然停止,鐘擺的“哢嗒”聲也隨之消失。玻璃櫃開始變得透明,裡麵的牙齒紛紛飄起,朝著沙漏飛去。每枚牙齒靠近沙漏時,都會化作道銀光鑽進沙粒裡,沙漏的沙粒越來越亮,漸漸透出人影——是那些失蹤的守鐘人!他們穿著舊時的守鐘人製服,對著蘇辭溫和地笑,像早已等候多時。
“奶奶!”蘇辭看見人群中那個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間發熱。奶奶朝她揮手,手裡舉著個小小的銅鐘,鐘聲“叮鈴”響起的刹那,所有銀光突然收縮,猛地鑽進蘇辭掌心的共痕裡。
她隻覺得掌心一陣灼熱,低頭看去,共痕上多了圈細密的紋路,像無數牙齒咬合的痕跡。而那個沙漏,正懸浮在鐘擺中央,沙粒不再下落,而是沿著鐘擺的軌跡旋轉,織成個銀色的圓環。
傅沉突然指向天花板——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幅巨大的星圖,星圖上的星辰正以極快的速度移動,最終停在某個星座的位置,星座的形狀,像枚巨大的牙齒。“那是……‘齒痕座’,傳說中守護時間的星座。”他的機械眼閃過紅光,“星圖在指引方向。”
蘇辭掌心的共痕突然發燙,迫使她抬起手——圓環般的銀沙突然俯衝下來,纏繞在她的手臂上,形成條銀色的路,通向房間另一側的暗門。暗門上沒有鎖,隻有個凹陷的掌印,形狀與蘇辭的手掌完全吻合。
“這門後……”蘇辭的指尖懸在掌印上方,突然想起奶奶日記裡的最後一句話:“鐘擺的心臟藏著時間的秘密,也藏著最痛的告彆。”
傅沉的機械臂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不管後麵是什麼,我都在。”
銀沙組成的路開始閃爍,像在催促。蘇辭深吸一口氣,將手掌按在暗門上的瞬間,聽見沙漏裡傳來聲極輕的歎息,像奶奶在她耳邊說:“勇敢點,小辭。”
暗門緩緩打開,裡麵沒有預想中的黑暗,隻有片柔和的白光。而白光中央,懸浮著個小小的木質鐘擺,鐘擺上刻著行字,是蘇辭再熟悉不過的筆跡——奶奶的字跡。
她往前走了兩步,看清了那行字,突然僵在原地。
傅沉追上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木質鐘擺上寫著:“當你看見這句話時,我正在時間的另一端,等你把所有齒痕還給世界。”
白光突然變得刺眼,蘇辭感覺身體變得很輕,像要飄起來。她最後看到的,是傅沉伸出的機械臂,以及他眼裡閃過的、從未有過的慌亂。
鐘擺的“哢嗒”聲再次響起,卻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種奇異的熟悉感——就像她無數個夜晚,聽著老座鐘入睡時的聲音。隻是這一次,那聲音裡,多了絲告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