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著“沉”字的鑰匙躺在傅沉掌心,鐵鏽在機械指的摩擦下簌簌剝落,露出底下銀白的金屬光澤。蘇辭盯著鑰匙柄上的紋路——不是普通的雕花,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齒痕交錯而成,湊近看,竟與她掌心的共痕隱隱相合。
“這紋路……”蘇辭指尖剛觸到鑰匙,金屬突然發燙,鑰匙柄上的“沉”字竟滲出暗紅色的液珠,滴落在地,瞬間暈開一朵鐵鏽色的花。傅沉的機械臂發出細微的警報聲,關節處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什麼。
“它在認主。”門口的老人放下刨子,木削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當年你奶奶把鑰匙封進座鐘時說,隻有‘帶沉字的人’能讓它顯形。”他指了指傅沉機械臂上的編號——CH07,“‘沉’的拚音首字母,加上七道齒痕的密碼,正好對上鑰匙的紋路。”
傅沉握緊鑰匙,金屬的涼意突然變成灼熱,鑰匙像活過來似的,順著他的機械臂往上爬,在肩膀處停下,化作一道銀色的紋身,與他原本的金屬紋路融合在一起。“有東西在往腦子裡鑽……”他悶哼一聲,機械眼的紅光劇烈閃爍,“是記憶碎片。”
蘇辭扶住他時,指尖觸到一片滾燙。傅沉的機械臂正在重組,原本光滑的金屬表麵浮現出木質紋理,像鐘擺木在他身上生長。那些記憶碎片順著紋路流進蘇辭的腦海——暴雨夜的鐘樓、斷裂的鐘繩、守鐘人在日誌上寫下的“齒輪生鏽,人心更甚”、還有奶奶最後看座鐘的眼神,像在與什麼告彆。
“這些是……”蘇辭突然捂住頭,碎片裡的畫麵太亂,像被打亂的拚圖,“奶奶和守鐘人到底在隱瞞什麼?”
老人往火盆裡添了塊鐘擺木,火星劈啪炸開,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忽明忽暗:“鐘擺木能存記憶,也能藏詛咒。當年守鐘人裡出了叛徒,用生鏽的齒輪替換了鐘擺核心,導致十二位守鐘人失蹤。你奶奶發現時,鐘擺已經開始逆向轉動——時間在回溯,所有與守鐘人相關的記憶都在消失。”他頓了頓,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頭,“她把真相刻進鐘擺木,又把鑰匙給了能修複時間的人。”
“修複時間?”蘇辭看向傅沉肩上的銀色紋身,那裡正滲出細密的光粒,落在地麵凝成一個微型的鐘擺模型,“傅沉的機械臂是用鐘擺木的核心改造的?”
“不止。”老人從木箱裡翻出個布滿銅鏽的齒輪,齒牙間卡著半片衣角,“這是從叛徒身上扯下來的。你看這布料的紋路,和傅沉機械臂的內襯一模一樣。”齒輪轉動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裡麵竟嵌著張紙條,上麵寫著:“當鏽色爬上第七道齒痕,鐘擺會倒轉三次,把所有謊言埋進年輪。”
第三次鐘聲突然響起,不是來自座鐘,而是從屋外傳來。蘇辭推開門,看見之前的鐘擺木盒子正在發光,木盒的縫隙裡長出銀白色的根須,纏向遠處的鐘樓。天空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雲層像生鏽的鐵皮,壓得很低,鐘樓上的指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轉,每轉一圈,就有一片記憶碎片從雲層裡掉下來,化作紙蝴蝶,被根須卷進木盒。
“鐘擺開始倒轉了!”傅沉的機械臂突然指向鐘樓頂端,那裡站著個模糊的黑影,正用錘子砸向鐘麵,“是叛徒!他想徹底毀掉時間錨點!”
老人把刻刀塞進蘇辭手裡:“用共痕刻穿雲層!鐘擺木的根須能鎖住時間,但需要你的齒痕當鑰匙!”
蘇辭握緊刻刀,掌心的共痕與刀身共鳴,發出蜂鳴。她衝向木盒時,根須突然纏住她的腳踝,往地下拖拽——鐘擺木在吸收她的力量。傅沉的機械臂爆發出強光,銀色紋身化作鎖鏈,纏住根須反向拉扯:“我拖住它,你快刻!”
刻刀落下的瞬間,蘇辭看見雲層裡浮現出十二位守鐘人的臉,他們的眼睛裡沒有光,像被抽走了靈魂。“刻他們的齒痕!”老人在身後大喊,“把他們的記憶還給時間!”
蘇辭的手腕被記憶碎片衝擊著,刻刀幾次險些脫手。她憑著共痕的指引,在根須上刻下十二道齒痕——第一道是奶奶的,齒尖帶著缺口;第二道是個小女孩的,齒痕淺得像剛長牙;最後一道最深,邊緣沾著點暗紅,像凝固的血……刻完最後一刀,根須突然瘋長,穿透雲層,將鐘樓頂端的黑影纏住。
黑影在掙紮中顯形,竟是個穿著守鐘人製服的老人,臉上的皺紋裡嵌著鐵鏽,手裡的錘子哐當落地,露出掌心的烙印——與傅沉機械臂上的編號一模一樣。“我隻是想讓時間停在他們還在的時候……”他的聲音嘶啞,“他們說我篡改鐘擺是背叛,可他們不知道,那十二個人是自願走進時間縫隙的,為了守住更大的秘密……”
話音未落,鐘樓的指針突然停在三點十七分,倒轉的鐘擺發出最後一聲轟鳴,所有紙蝴蝶突然爆炸,化作金色的粉末,落在蘇辭和傅沉身上。傅沉肩上的銀色紋身開始發燙,鑰匙的紋路在他機械臂上蔓延,與蘇辭掌心的共痕連成一片。
老人望著恢複正常轉動的鐘樓,輕輕敲了敲手裡的鐘擺木:“原來所謂的叛徒,是想把秘密藏進時間的背麵。”他遞給蘇辭一片木屑,“這是你奶奶留在鐘擺木裡的最後一句話。”
木屑上的字跡正在消失,蘇辭隻來得及看清幾個字:“鏽色褪儘時,鑰匙會打開年輪深處……”後麵的字化作飛灰,被風吹向鐘樓的方向。傅沉的機械臂突然彈出個暗格,裡麵躺著半張照片,上麵是奶奶和一個年輕男人的合影,男人的手腕上,戴著與傅沉同款的銀色紋身。
蘇辭看向傅沉,發現他機械眼的紅光裡,映著個模糊的倒影——正是照片上的男人。而那枚“沉”字鑰匙的紋身,正在他的機械臂上,慢慢往心臟的位置移動。
雲層散去時,鐘擺木的根須縮回地下,隻在地麵留下十二道淺溝,像有人用指甲輕輕劃過。蘇辭摸著掌心發燙的共痕,突然意識到,剛才刻下的十二道齒痕,有一道與傅沉鑰匙上的紋路,完全重合。
遠處的鐘樓傳來清脆的鐘聲,三點十七分,不多不少。隻是這次,鐘聲裡帶著股鬆木的香氣,像有人在時間的另一端,輕輕說了句“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