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鐵門鏽跡斑斑,門環上纏著半圈乾枯的紫藤花藤,輕輕一碰就簌簌掉渣。傅沉的機械臂搭在門把手上,金屬指節剛觸到冰涼的鐵環,門後突然傳來“哢嗒”一聲,像有齒輪在暗處轉動。
“小心。”蘇辭拽住他的手腕,指尖摸到門縫裡滲出的涼意——不是地下室的陰寒,是帶著金屬鏽味的冷,像冬天沒關緊的窗縫鑽進來的風。
傅沉的機械眼紅光微閃,腕間的齒輪突然加速轉動,在門上投下圈金色光暈:“裡麵有活物。”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混合著舊書和機油的味道湧出來。地下室沒開燈,隻有牆壁上嵌著的應急燈亮著幽綠的光,照亮了滿牆的齒輪組——大小不一的齒輪咬合著轉動,齒牙間卡著乾枯的花瓣,細看竟是玉蘭花的殘骸。
“這些齒輪……在編織什麼?”蘇辭湊近看,發現每個齒輪的齒尖都刻著極小的字,連起來是段模糊的日記:“今日修鐘,見玉蘭落滿鐘麵,拾三瓣藏於齒輪間……”
傅沉的機械臂突然指向角落,那裡蜷縮著個半人高的鐵皮人偶,關節處纏著紫藤花藤,眼睛是兩顆磨損的玉扣,正隨著齒輪轉動輕輕晃動,像在眨眼。
“它在看我們。”蘇辭壓低聲音,注意到人偶的指尖捏著片乾枯的玉蘭花瓣,花瓣邊緣與齒輪上的刻痕完美吻合。
人偶突然動了,關節“咯吱”作響,拖著花藤往齒輪牆挪去。它的鐵皮後背印著行褪色的字:“守鐘人編號七”。
“是第七位守鐘人留下的人偶。”傅沉的機械臂彈出細小的探針,輕觸人偶的關節,“裡麵有記憶晶核,還在運轉。”
人偶挪到齒輪牆前,突然張開雙臂,鐵皮手掌貼上牆麵。齒輪組的轉動聲驟然變調,牆上的齒輪開始重組,竟拚出半張人臉的輪廓——眉眼像極了蘇辭奶奶年輕時的模樣。
“奶奶?”蘇辭下意識伸手去碰,齒輪突然噴出股白霧,霧氣裡浮起無數細小的玉蘭花,落在她手背上,瞬間化作透明的水珠。
水珠滲進皮膚,蘇辭的腦海裡突然湧進段畫麵:穿藍布衫的年輕女人蹲在齒輪旁,小心翼翼地把玉蘭花瓣嵌進齒輪齒縫,旁邊站著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往人偶背後釘銘牌,動作裡帶著點笨拙的溫柔。
“是陳硯和奶奶!”蘇辭驚呼,畫麵裡的男人機械臂上的編號,與傅沉現在的編號一模一樣。
人偶突然轉身,玉扣眼睛發出微光,指向牆角的木箱。箱子上了鎖,鎖孔是朵玉蘭花的形狀。蘇辭摸出懷裡的玉牌——拚合的玉蘭正好能塞進鎖孔,“哢嗒”一聲,鎖開了。
箱子裡鋪著褪色的藍布,放著本泛黃的日記和個銅製小鐘。日記裡夾著張照片:陳硯站在鐘樓頂端,懷裡抱著個鐵皮人偶,背後是漫天飄落的玉蘭花,和蘇辭記憶裡奶奶相冊裡的照片一模一樣。
“原來人偶是陳硯做的。”傅沉翻開日記,其中一頁畫著齒輪組的設計圖,標注著“以花為油,以憶為軸”,“他用玉蘭花的汁液當潤滑劑,讓齒輪記住花香。”
蘇辭拿起銅鐘,鐘體上刻著細密的齒輪紋,輕輕一敲,鐘聲清越,齒輪牆突然“嘩啦啦”轉動起來,拚出完整的人臉輪廓,正是奶奶的樣子。
“是記憶投影!”傅沉的機械眼捕捉到空氣中浮動的光粒,“玉蘭花汁能保存記憶影像。”
畫麵裡,奶奶正往人偶手裡放玉蘭花瓣,陳硯在旁邊調試齒輪:“等這組記憶齒輪運轉滿十年,就把它藏進地下室,讓後來人知道,守鐘人不止會修鐘,還會……”
話音突然斷了,畫麵開始模糊。人偶的關節突然劇烈晃動,玉扣眼睛的光芒漸漸暗淡。
“它快沒電了!”蘇辭急著去碰人偶,卻被傅沉拉住——人偶的鐵皮表麵正在氧化,手指剛觸到就留下道黑痕。
“用玉牌!”傅沉指著拚合的玉牌,玉牌此刻正泛著暖光。蘇辭將玉牌貼在人偶胸口,玉扣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畫麵重新清晰:
“……還會把心上人藏進齒輪裡。”陳硯的聲音帶著笑,把奶奶的手按在齒輪牆上,“這樣,每次鐘響,都是我在說‘我記得你’。”
畫麵定格在兩人相視而笑的瞬間,齒輪牆突然噴出漫天玉蘭花,紛紛揚揚落在蘇辭和傅沉身上。人偶的關節慢慢停止轉動,玉扣眼睛最後閃了閃,像在眨眼告彆。
地下室的應急燈突然熄滅,隻有銅鐘還在輕輕震顫,鐘聲透過牆壁傳向遠處。蘇辭握緊手裡的玉牌,上麵還留著人偶的溫度,像有人剛剛用它碰過玉蘭花瓣。
傅沉的機械臂突然指向門口,那裡不知何時站著個模糊的人影,手裡舉著朵玉蘭花,在黑暗中輕輕晃動。
“是記憶殘留嗎?”蘇辭的心跳漏了一拍,人影卻突然轉身,消失在樓梯口,隻留下縷玉蘭花香。
傅沉的機械眼追著光影掃過去,隻捕捉到片飄落的花瓣,落在日記的最後一頁,正好蓋住陳硯簽名的角落,像個溫柔的**。
蘇辭低頭看向日記,最後一行字剛剛浮現:“若有後來人見此花,便知守鐘人的齒輪裡,藏著整個春天。”字跡被花瓣壓得微微發皺,卻透著說不儘的溫柔。
地下室的齒輪還在緩緩轉動,齒牙間的玉蘭花瓣殘骸,在幽暗中泛著微光,像從未凋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