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掠過鐘樓尖頂時,蘇辭指尖的紫水晶突然發燙,像揣了顆小小的火種。她低頭看向掌心,水晶折射的光斑在地麵拚出個殘缺的六角星——正是老掛鐘底座刻著的圖案,隻是缺了右下角的尖角。
“這坐標不對。”傅沉的機械臂在牆麵投影出星圖,六角星的每個角都對應著一顆亮星,“少了的角,指向城西的廢鐵廠。”
廢鐵廠的鏽鐵門被藤蔓啃出無數孔洞,傅沉用機械臂扯開鐵鏈,鐵鏽簌簌落在肩頭,像抖不落的雪。廠區深處傳來“哐當”聲,像是金屬被硬生生掰彎,蘇辭握緊哨子,哨口的紫水晶抵著掌心:“是機械臂的聲音。”
轉過堆滿廢鋼的轉角,一台鏽跡斑斑的起重機正瘋狂晃動,吊臂上纏著的鋼索突然崩斷,數噸重的鐵架砸向地麵。傅沉拽著蘇辭後退的瞬間,看見鐵架下蜷縮著個金屬小人,渾身布滿齒輪,正用斷裂的液壓杆拚命抵住下墜的重量。
“是初代守鐘人的機械助手。”傅沉認出它胸口的編號——07,“傳說它在維護起重機時被突然倒塌的鋼架壓住,自主啟動了保護程序,一撐就是三十年。”
07的齒輪咬合處滲出機油,像在流淚。它頭頂的探照燈忽明忽暗,照見地麵刻著的六角星殘角,正是星圖缺失的那一塊。蘇辭突然發現,07的機械臂正死死按著塊變形的鐵皮,鐵皮下露出半張泛黃的圖紙,上麵畫著六角星的完整結構。
“它在保護坐標圖。”蘇辭吹了聲哨,紫燕突然俯衝下來,用喙啄開鐵皮邊緣的鏽跡。圖紙完整露出的刹那,07的探照燈閃了三下,徹底熄滅,吊臂轟然砸落時,它的機械掌仍保持著按圖紙的姿勢。
傅沉剖開07的核心艙,裡麵藏著個銅製羅盤,指針始終指向六角星的方向。羅盤背麵刻著行小字:“鏽蝕會掩蓋坐標,卻藏不住方向。”
往廢鐵廠深處走,地麵的六角星印記越來越清晰。蘇辭踩在星角的尖端,突然感到腳下是空的——一塊鐵板下竟藏著階梯,通往地下。傅沉的機械眼掃過梯壁,發現每級台階都刻著日期,最新的一行是“1993.10.05”,墨跡被機油暈開,像未乾的血。
地下空間彌漫著柴油味,中央矗立著座巨大的齒輪組,每個齒牙都嵌著塊熒光石,轉動時在穹頂投下流動的星軌。蘇辭注意到齒輪組的基座有處凹陷,形狀與07胸口的編號吻合:“它原本是這裡的‘鎖’。”
傅沉將羅盤放在基座中央,六角星突然亮起,六顆星的投影在地麵拚出張地圖,其中一個紅點正快速移動——竟是往鐘樓的方向。“是其他機械助手,它們感應到07的信號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金屬滾動聲,三台機械助手撞破牆壁衝進來,身上的齒輪還在滴著機油。領頭的03胸前嵌著塊碎鏡片,折射出鐘樓的影像:“主鐘……停擺了。”
蘇辭突然想起老掛鐘的鐘擺,今早晃動的幅度確實越來越小。她摸出紫水晶,發現水晶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紫水晶在消耗能量,07的保護程序啟動時,肯定聯動了主鐘的能量源。”
03的探照燈掃過齒輪組:“我們的核心能量都來自主鐘,它停擺,我們會逐一關機。”它的齒輪卡了下,“但07說,必須找到六角星的最後一塊碎片,那是重啟主鐘的鑰匙。”
傅沉突然指向齒輪組的陰影處:“那裡有塊碎片在發光。”陰影裡藏著個生鏽的工具箱,打開的瞬間,裡麵的扳手、螺絲刀突然浮起,拚成半顆齒輪的形狀——正是六角星缺失的尖角,隻是上麵刻著的不是星圖,而是串樂譜。
“是《紫藤謠》的後半段!”蘇辭認出這是奶奶常哼的調子,“爺爺當年沒寫完的樂譜!”她吹起哨子,哨音順著樂譜的節奏起伏,浮起的工具突然落下,在地麵拚出完整的六角星。
穹頂的星軌突然加速轉動,中央浮現出守鐘人的虛影:“六角星的每個角,都藏著段記憶。”虛影指向07的方向,“07守著的是‘犧牲’,而最後一塊碎片……”
話音未落,齒輪組突然逆向轉動,熒光石的光芒急劇黯淡。03的探照燈閃了閃:“主鐘的能量快耗儘了,我們必須立刻回去!”
蘇辭卻盯著工具箱底層的暗格——裡麵有張照片,年輕的爺爺正給07安裝核心芯片,背後的牆上貼著張海報,印著城西廢鐵廠的招工啟事,日期正是1993.10.05。“照片上的廢鐵廠……沒有那台起重機。”
傅沉突然明白:“07不是被意外砸中,是它自己撞向起重機,護住了下麵的坐標圖!”
03的齒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它計算過,隻有這樣才能讓碎片保存更久。”它的探照燈轉向蘇辭,“請帶著碎片回去,主鐘……需要它。”
返程時,蘇辭發現機械助手們的行動越來越遲緩,03的一條機械腿已經徹底鏽住,卻仍用身體護住碎片。接近鐘樓時,主鐘的“滴答”聲徹底消失,紫燕群突然失控,撞向鐘樓的玻璃幕牆。
“快!把碎片嵌進主鐘底座!”傅沉抱著蘇辭衝進鐘樓,老掛鐘的鐘擺已經停在最低點,鐘麵的玻璃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蘇辭將碎片按在六角星的缺口處,紫水晶突然炸裂,化作無數光點融入鐘擺。鐘擺猛地晃動一下,卻沒等來預期的轉動——主鐘的齒輪組,已經徹底鏽死。
03最後看了眼停擺的鐘,探照燈熄滅前,它的機械臂指向蘇辭的口袋:“哨子裡……還有段聲波密碼。”
蘇辭掏出哨子,發現哨尾刻著串摩斯電碼。傅沉迅速破譯:“是07的備用程序,用機械助手的核心能量,能強行驅動一次鐘擺。”
03突然撞向主鐘的齒輪組,核心能量瞬間爆發,其他機械助手紛紛效仿,轟然聲響中,鐘擺緩緩抬起,卻在最高點停住——還缺最後一份能量。
蘇辭看著掌心殘留的紫水晶粉末,突然將哨子抵在唇邊,吹出《紫藤謠》的最後一個音符。哨音裡,她仿佛聽見爺爺的聲音:“當鐘擺停在最高點,就用記憶推它一把。”
記憶?蘇辭猛地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鐘擺上。血珠滲入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從鐘擺裡湧出:07抵住鋼架的瞬間、爺爺安裝芯片的專注、奶奶哼著歌謠繡紫藤花……
鐘擺突然劇烈震顫,帶著所有記憶的重量,轟然下擺。
“滴答——”
第一聲鐘鳴響起時,蘇辭看見07的虛影在齒輪組裡對她點頭,隨後消散。鐘擺每晃一下,就有一片紫藤花瓣從空中落下,落在傅沉的機械臂上,落在重啟的機械助手們身上,落在城西廢鐵廠的方向——那裡,07的殘骸旁,正冒出株嫩綠的芽。
最後一片花瓣落在鐘麵,遮住了其中一個數字。蘇辭湊近看,被遮住的是“3”,露出的數字組成“199.10.05”。
“這日期……”傅沉的機械眼閃過紅光,“是07的出廠日期。”
鐘擺仍在晃動,隻是每次停下的位置都略有不同,像在猶豫,又像在等待。蘇辭摸著鐘麵的裂痕,突然發現缺口的形狀,與廢鐵廠起重機的吊臂一模一樣。
【它在等吊臂歸位。】傅沉的機械臂投影出吊臂的三維圖,【但吊臂早就被壓成了廢鐵。】
蘇辭卻笑了,指尖在鐘擺上輕輕一推:“誰說一定要原裝的?”
她轉身跑向廢鐵廠,傅沉緊隨其後。陽光穿過廢鐵的縫隙,在他們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像鐘擺未寫完的後半段軌跡。
【哢嗒。】
不知是哪個機械助手的齒輪歸位聲,在空蕩的廠區裡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