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最後一頁評審意見塞進打印機時,辦公室裡彌漫著速溶咖啡和舊紙張混合的味道,隔壁工位的張老師敲鍵盤的聲音像密集的雨點,偶爾夾雜著幾聲對學生論文的低聲抱怨。這是他入職江城科技大學文學院的第三個月,也是他作為“學術孤兒”在科研雨林裡艱難摸索的第三個月。
博士畢業時,導師握著他的手說“以後靠自己了”,林舟當時還沒太明白這句話的重量。他的導師是個老派學者,一輩子埋首古籍,人脈資源稀薄得像冬日的陽光。讀博三年,他沒參加過一次像樣的學術會議,沒認識過一個圈裡的“大佬”,甚至連畢業論文的外審專家,都是導師托了三次關係才找到的。如今成了青椒,看著同辦公室裡那些要麼有“長江學者”導師背書,要麼家裡有學術淵源的同事,林舟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就像被扔進亞馬遜雨林的迷路者,手裡隻有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連辨彆方向的指南針都沒有。
那天下午的教研室會議,係主任李教授宣布了年度考核指標:三年內至少發表兩篇CSSCI核心期刊論文,主持一項省部級以上課題,否則就要麵臨“非升即走”的結局。林舟攥著筆的手微微出汗,他抽屜裡還壓著三篇被拒的論文,最長的一篇已經修改了七遍,投出去的期刊要麼石沉大海,要麼隻收到一句“研究視角缺乏創新性”的籠統回複。散會時,教古代文學的王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裡帶著幾分似真似假的關切:“小林啊,年輕人底子好,但也得懂點‘規矩’,光悶頭寫可不行。”林舟笑著點頭,心裡卻像被針紮了一下,他知道王老師說的“規矩”是什麼,可他連入門的門徑都摸不到。
晚上回到出租屋,林舟打開電腦,在百度上搜索“學術孤兒”,跳出的定義讓他鼻尖一酸:“在學術圈內因缺乏人脈、資源或導師支持而被邊緣化的研究人員,包括青年教師、博士生等群體。”下麵的評論區裡,滿是和他一樣的人:“博士畢業兩年,一篇核心沒發,感覺要被單位淘汰了”“導師不管不問,申請課題連推薦信都找不到人寫”“參加學術會議,彆人都在交換名片,我隻能坐在角落裡假裝記筆記”。林舟看著這些文字,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掙紮。他想起白天王老師的話,想起考核指標的壓力,決定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既然改變不了環境,那就得學著適應這片“雨林”的法則。
一、找棵“大樹”:訪問學者的破局之路
林舟第一次聽說“找大樹”這個說法,是在一個深夜的學術論壇上。一個匿名用戶分享自己從學術孤兒到青年拔尖人才的經曆,第一條就是“想儘辦法傍上有資源的大佬”。當時他還覺得有些功利,可當自己投出去的第八篇論文又被拒後,他不得不放下所謂的“學術清高”,開始認真琢磨這條路徑。
他翻遍了國內現當代文學領域的學者名單,最終把目標鎖定在南京大學的周明教授身上。周教授是業內公認的權威,不僅有“長江學者”的頭銜,手裡還握著好幾個重要的課題項目,更關鍵的是,周教授每年都會招收一兩名訪問學者,而且不排斥背景普通的青年教師。可怎麼聯係上周教授呢?林舟手裡隻有周教授發表在期刊上的郵箱地址,連一個中間人都沒有。
那段時間,林舟幾乎把周教授近五年的論文都讀了個遍,還做了詳細的讀書筆記,甚至連周教授指導的博士生論文都下載下來研究。他花了一個月時間,寫了一封三千多字的郵件,不僅闡述了自己對周教授研究方向的理解,還提出了幾個具體的合作研究思路,最後才小心翼翼地表達了想申請訪問學者的意願。郵件發出去的那天晚上,林舟失眠了,他既怕石沉大海,又怕得到的是敷衍的拒絕。
沒想到三天後,他竟然收到了周教授的回信。郵件很短,隻有兩百多字,但語氣很溫和,說他提出的研究思路很有價值,讓他準備一份詳細的個人簡曆和研究計劃。林舟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立刻請假回了一趟老家,把父母攢的五萬塊錢取了出來,訪問學者沒有工資,還得自己承擔學費和生活費,可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破局機會。
準備材料的過程比他想象的更艱難。周教授要求研究計劃必須結合當下的學術熱點,還要有具體的可行性分析。林舟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泡在圖書館裡查資料,修改了十幾遍才敢發給周教授。中間有一次,周教授指出他的研究方法存在漏洞,林舟連夜坐高鐵去了南京,在周教授的辦公室外等了三個小時,才得到十分鐘的指導。那天南京下著大雨,林舟從周教授的辦公樓出來,渾身都濕透了,可心裡卻像揣著一團火。他知道,自己離那棵“大樹”越來越近了。
三個月後,林舟收到了南京大學的訪問學者錄取通知書。出發去南京的前一天,他請辦公室的同事吃飯,王老師端著酒杯意味深長地說:“小林啊,你這步棋走對了,以後可得多跟周教授走動走動。”林舟笑著點頭,心裡卻很清楚,這隻是他在雨林裡找到的第一處水源,後麵的路還長得很。
二、向外突圍:學術會議上的“破冰”
在南京大學做訪問學者的日子,讓林舟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周教授雖然忙,但每次組會都會帶著他們這些訪問學者一起參加,還會把他們介紹給其他高校的學者。林舟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學術圈不是隻有冷冰冰的審稿意見,還有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互助。
但他很快發現,光靠周教授的介紹還不夠。周教授門下有十幾個學生和訪問學者,想要獲得更多的資源和機會,還得靠自己主動。於是,他開始積極參加各種學術會議,從最初的不敢說話,到後來能主動找同行交流,林舟花了整整半年時間。
記得第一次參加全國現當代文學學術研討會時,林舟提前做了很多準備,不僅把自己的論文打印了幾十份,還準備了精心設計的名片。可到了會議現場,他還是慌了神。看著那些在會場上談笑風生的學者,有的是名校的教授,有的是已經在核心期刊上發表過十幾篇論文的青年才俊,林舟手裡的名片都被攥得皺巴巴的。他在會場裡轉了半天,也沒敢把名片遞出去一張,最後隻能坐在角落裡,默默聽著彆人的發言。
會議的茶歇時間,林舟看到周教授正在和北京師範大學的劉教授聊天,他深吸一口氣,端著咖啡走了過去。“周老師,劉老師,您好,我是林舟,是周老師今年帶的訪問學者。”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緊張,“我之前讀過劉老師關於鄉土文學研究的論文,特彆受啟發,這是我的論文,想請您多提提意見。”劉教授接過論文,翻了幾頁,笑著說:“年輕人有想法,這個研究視角挺新穎的,回頭我仔細看看,有什麼問題再跟你聯係。”林舟連忙遞上名片,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從那以後,林舟每次參加學術會議,都會提前了解參會學者的研究方向,準備好針對性的交流話題。有一次,他在一個關於“新媒體時代文學傳播”的會議上,遇到了《文藝研究》的編輯張老師。林舟知道《文藝研究》是CSSCI頂級期刊,他之前投過兩次都被拒了。會議間隙,他主動跟張老師聊起自己對新媒體文學的研究,還結合自己的論文談了一些看法。張老師聽得很認真,最後說:“你的研究很有現實意義,下次可以把論文直接發給我,我幫你看看。”
那次會議結束後,林舟把自己修改好的論文發給了張老師。兩個月後,他收到了《文藝研究》的用稿通知。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周教授時,周教授笑著說:“你看,機會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學術圈雖然講究人脈,但更看重真才實學,你有實力,再主動一點,自然會有人願意幫你。”林舟點點頭,他知道,自己已經慢慢學會了在雨林裡尋找食物和水源,不再是那個隻會被動等待的迷路者。
三、向內紮根:熬夜改稿的“笨功夫”
成為訪問學者後,林舟雖然獲得了更多的資源和機會,但他並沒有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他記得剛讀博時,導師跟他說過:“靠山山倒,依牆牆塌,再厲害的導師也不能替你寫論文,最終還是得靠自己。”這句話,成了他在學術道路上的座右銘。
在南京大學的一年裡,林舟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寫論文和申請課題上。他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去圖書館占座,一直待到晚上十點閉館,回到宿舍後還要繼續修改論文到淩晨一兩點。有時候思路卡殼,他就拿著草稿紙在校園裡轉圈,直到想出解決辦法才回去。有一次,為了修改一篇關於現當代文學與新媒體融合的論文,他連續熬了三個通宵,最後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臉上還沾著墨水。
那段時間,周教授的組會每周都會如期舉行,每次林舟都會帶著自己寫好的論文初稿去參加。組會上,其他同學和訪問學者的批評意見往往很尖銳,有時候會把他的論文批得一無是處。有一次,一個博士生指出他的論文在數據論證上存在漏洞,還舉了好幾個反例,林舟當時臉都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他知道,這些批評是寶貴的,能幫他發現自己看不到的問題。
組會結束後,林舟會把大家的意見一條一條記下來,然後逐字逐句地修改論文。有一篇論文,他前前後後修改了十五遍,從研究框架到論證方法,幾乎改了個遍。最後一次修改時,他發現自己之前引用的一個重要文獻有誤,為了核實這個文獻,他特意坐高鐵去了上海圖書館,在古籍部裡泡了整整一天,才找到準確的出處。當他把修改好的論文發給周教授時,周教授在郵件裡回複:“這篇論文已經達到了核心期刊的水平,你的努力沒有白費。”
除了寫論文,林舟還積極申請各種課題。他先後申報了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等多個課題。起初,他的申報書要麼因為選題不夠新穎被淘汰,要麼因為論證不夠充分被拒。但他沒有放棄,每次收到拒稿通知後,他都會認真分析評審意見,然後修改申報書。有一次,他申報的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進入了複評,但最後還是因為“研究方法創新性不足”被刷了下來。那段時間,林舟很沮喪,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做科研。
周教授看出了他的情緒低落,找他談了一次話:“做科研就像挖井,很多人挖了幾米就放棄了,可隻要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能挖到水。你現在的問題不是能力不夠,而是還沒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研究方向。再堅持堅持,總會有收獲的。”聽了周教授的話,林舟重新振作起來。他結合自己在新媒體文學研究方麵的積累,重新調整了課題選題,還邀請了周教授和劉教授作為課題指導專家。半年後,他申報的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終於獲批了。
拿到立項通知書的那天,林舟給遠在老家的父母打了個電話,電話裡,他的聲音忍不住有些哽咽。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課題的獲批,更是對他這段時間所有努力的肯定。在學術雨林裡,沒有捷徑可走,隻有踏踏實實地付出“笨功夫”,才能讓自己的根紮得更深,才能在風雨來臨時不被輕易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