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辭重新坐回椅子，心跳卻因為確定了著裝而慢慢平穩下來。
她再次點開手機，看著那兩句【你是客人。】【已經記我賬上。】。
這種被無形中掌控和引導的感覺很微妙，但並不讓人討厭，反而給人一種奇異的穩妥感。仿佛隻要跟著他的節奏走，就不會出錯。
他確實是個……很厲害的人。無論是上次撿回她的手鏈，還是這次拋出橄欖枝並處理好細節，都展現出了遠超常人的能力和情商。
顧夕辭深吸一口氣，將手機鎖屏，目光投向窗外。
但無論如何，明天的“蘭亭軒”之約，她必須全力以赴。
為了那個夢寐以求的機會“穹宇藝術”，也為了……不辜負這份恰到好處的周到與尊重。
她打開電腦，開始重新查閱所有關於“穹宇藝術”和“經緯之韻”展覽的資料，必須做足萬全的準備。
第二天晚上六點五十分，顧夕辭準時出現在“蘭亭軒”那扇毫不起眼的烏木大門前。她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香檳色真絲襯衫的袖口，確保自己每一處細節都無可挑剔，這才對門口穿著中式長衫的侍者報出洛淩軒的名字。
侍者顯然早已接到通知，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躬身：“顧小姐，請隨我來。”
穿過一條幽靜的回廊，耳邊是若有似無的古琴聲，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和茶香。蘭亭軒內部比想象中更低調雅致，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隻有恰到好處的留白、精心養護的綠植和看似隨意實則價值不菲的藝術品點綴其間。每個包廂都私密性極佳，完全聽不到其他房間的聲響。
侍者在一扇題著“聽雨”二字的包廂門前停下，輕輕推開。
洛淩軒已經到了。
他正坐在窗邊的茶海前，專注地衝泡著茶水。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
今晚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絨衫，麵料看起來柔軟舒適，襯得他少了幾分商場上傳聞的淩厲，多了幾分儒雅隨和。窗外的暮色和室內溫暖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很準時。”他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
“洛先生。”顧夕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走到他對麵坐下。
“先喝杯茶，定定神。”洛淩軒將一盞澄澈透亮的茶湯推到她麵前，動作行雲流水，“這裡的普洱不錯。”
“謝謝。”顧夕辭端起小巧的茶杯，溫熱的觸感透過瓷壁傳來。茶香醇厚，入口回甘，確實讓她略微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許。
她沒有急於開口談合作，而是耐心地等著他完成這一套衝泡的程序。這是一種尊重，也是一種觀察。
洛淩軒似乎也並不著急進入正題。待兩杯茶過後，他才放下茶壺，目光正式地投向顧夕辭，眼神沉靜而專注。
“關於‘經緯之韻’展，”他開門見山，語氣平穩卻自帶分量，“我們計劃打造一個融合傳統紡織工藝與現代藝術表達的跨界展覽。穹宇的藝術總監看過你為‘素縷’做的係列設計，對你作品中那種將古典紋樣進行現代化解構再重塑的能力很感興趣。”
顧夕辭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沒想到穹宇的藝術總監竟然有關注到她那間小工作室的作品。
“尤其是你對‘緙絲’和‘雲錦’元素的運用，既有對傳統的敬畏，又不拘泥於形式，很符合我們這次展覽想要傳達的‘承古拓新’的理念。”洛淩軒繼續道，言語間顯然對項目極為了解，“我們希望邀請你，為展覽的核心區域創作一組主題作品，數量大約三到五件，媒介不限，但需要體現出‘經緯’的交錯與韻律。”
顧夕辭認真聽著，大腦飛速運轉。這比她想象的合作規模更大，直接是核心展品的創作！巨大的機會伴隨著同等巨大的壓力。
“我明白了。”她壓下心中的激動，努力讓自己的回應顯得專業而冷靜，“這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命題。我對‘經緯’的理解，不僅僅是絲線的縱橫，也可以是時間與空間、傳統與未來的交織。如果能合作，我會嘗試從這個角度進行創作構思。”
洛淩軒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讚賞：“很好的切入點。具體的要求和預算，會後我的助理會發給你。穹宇會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包括但不限於材料、技術谘詢以及頂尖工匠的配合。”
這時，侍者開始悄無聲息地上菜。菜品精致得像藝術品，分量不多，但口味層次極其豐富。談話很自然地過渡到對菜品的簡短評價，以及一些關於藝術市場和當代設計的輕鬆交流。
顧夕辭發現，洛淩軒雖然話不多，但每每開口都能切中要害，見解獨到。他並非隻是一個提供資金的商人，對藝術本身有著深刻的理解和判斷力。
餐畢，侍者撤下餐具，重新沏上一壺新茶。
洛淩軒看著顧夕辭，做了最後的總結：“合作意向大致如此。顧小姐可以回去仔細考慮一下合同細節。一周內給我答複即可。”
他的態度始終是給予選擇空間的，並沒有因為提供了機會而顯得居高臨下。
“不用一周。”顧夕辭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迎上他的視線，臉上帶著自信而真誠的笑容，“謝謝您和穹宇藝術的認可，這是一個我非常珍視的機會。我很期待這次合作。”
洛淩軒似乎對她的果斷並不意外，微微頷首：“很好。期待你的作品。”
他舉起茶杯，以茶代酒。
顧夕辭也舉起自己麵前的茶杯，輕輕與他碰了一下。瓷器相擊，發出清脆悅耳的一聲輕響。
“合作愉快，洛先生。”“合作愉快，顧小姐。”
離開蘭亭軒時，晚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顧夕辭心頭的火熱。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靜謐的烏木大門，知道今晚之後，她的事業乃至人生，很可能將走向一個全新的、更廣闊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