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依舊沒有激起任何回響。
阮萌萌將那顆小小的、刻著DX&RM的彈殼小心地收進錢包最內層,拉上拉鏈,仿佛將一夜的驚心動魄和那個倉促的清晨也一並封存。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軌道。上課,實驗,圖書館,宿舍。她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公式和代碼,用高強度的學習填滿所有的時間縫隙,不讓那些紛亂的思緒有可乘之機。
但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
那枚藏在錢包深處的彈殼,像一顆沉默的種子,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底悄然生根。她會偶爾在翻找零錢時觸碰到它冰涼的表麵,然後動作幾不可查地停頓半秒;會在夜深人靜時,眼前莫名閃過他高燒中脆弱的眼神和塞過彈殼時決絕的背影。
他到底安全回去了嗎?肺炎好了嗎?會因為偷跑出來受處罰嗎?
這些問題像背景音一樣,時不時在她腦海裡低回。但她沒有再發信息去問。那條“到了嗎?”依舊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裡,沒有任何回應。她不想再發出更多石沉大海的消息,那會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枯燥的理論課後,阮萌萌正收拾書本,旁邊一個平時不太說話的男生,叫周正,有些靦腆地湊了過來。
“阮同學,”周正推了推眼鏡,聲音不大,“那個…下周一的算法小組討論,我們和計院那邊的人一組,你知道吧?”
“嗯,知道。”阮萌萌點點頭,這學期很多課程需要跨學院組隊合作。
“我聽說計院那邊帶隊的是他們係的學霸,叫秦嶼。”周正壓低聲音,帶著點打聽八卦的神秘感,“好像挺厲害的,就是聽說……性格有點傲,不太好相處。我們到時候……”
周正還在絮絮叨叨地分享著他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阮萌萌的注意力卻有些飄遠。
秦嶼?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是了,好像是上次趙倩提起過,計院有個挺出名的大神,長得不錯但性格冷淡,拒絕過不少女生。
“……反正咱們到時候小心點,彆被他們院的人牽著鼻子走……”周正最後總結道。
阮萌萌回過神,笑了笑:“做好我們自己該做的就行。合作嘛,總需要磨合。”
話雖這麼說,但當她周一上午按照課程安排,走進指定的項目討論室時,還是微微愣了一下。
討論室裡已經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男生獨自坐在窗邊的位置,正低頭看著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他穿著簡單的灰色衛衣,側臉線條清晰利落,鼻梁很高,神情專注而冷淡,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目光掃了過來。他的眼睛很黑,眼神銳利,帶著一種快速的、審視般的打量,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然後便漠然地移開了視線,重新聚焦回屏幕。
僅僅是一個照麵,阮萌萌就確定了——這人大概就是周正說的那個秦嶼。確實……氣場很強,而且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好相處。
她不動聲色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小組其他成員也陸續到來。計院來了三個人,除了秦嶼,另外兩個看起來稍微隨和些。
老師簡單交代了項目要求和分組情況後便離開了,留下小組成員自行討論。
起初的氣氛有些凝滯。大家互相介紹後,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窗邊那個一直沉默著敲代碼的男生。
秦嶼似乎完全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直到旁邊計院的同學小聲提醒了他一句,他才終於合上電腦,抬起眼,目光在小組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阮萌萌身上——或許是因為她是這個小組裡唯一和他一樣,看起來同樣冷靜且不太熱絡的人。
“項目需求都看了?”他開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帶著一種冷靜的疏離感,語速很快,“我的建議是直接分工,效率最高。核心算法部分我可以負責。”
他說話直接,甚至有些強硬,完全沒有要征求大家意見的意思,仿佛隻是在宣布決定。
小組裡其他幾個同學麵麵相覷,似乎被他的氣場壓住了,一時沒人接話。
阮萌萌微微蹙了下眉。她不喜歡這種單方麵主導的方式,合作項目需要的是溝通,而不是獨裁。
“我覺得,”她開口,聲音平靜卻清晰,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秦嶼那雙沒什麼溫度的眼睛,“在分工之前,是不是應該先統一一下思路,明確每個人的優勢和可以投入的時間?避免後續出現理解偏差或者進度不一的問題。”
秦嶼看著她,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訝異,隨即又恢複了淡漠:“可以。那就儘快。我的時間很緊。”
接下來的討論,幾乎變成了阮萌萌和秦嶼之間思路的碰撞和交鋒。一個拋出一個想法,另一個立刻提出質疑或補充;一個指出技術難點,另一個馬上給出可能的解決方案。兩人語速都很快,邏輯清晰,針尖對麥芒,卻又奇異地能跟上對方的節奏。
小組其他成員幾乎插不上話,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人如同高手過招,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火石在劈啪作響。
一場討論下來,項目框架和分工竟然高效地確定了。
散會後,秦嶼收拾好電腦,走到阮萌萌麵前,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但語氣裡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認可?
“數據結構優化那部分,按你說的思路做。周三前給我初步方案。”他說完,不等阮萌萌回應,便徑直離開了討論室。
阮萌萌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些哭笑不得。這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和聰明人打交道,雖然直接得有些刺人,但效率確實高。
隻是,看著秦嶼那冷漠疏離、全身心投入學術的樣子,某個瞬間,她恍惚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同樣惜字如金、邏輯至上、曾經把她視為最大競爭對手的人。
她搖了搖頭,甩開這莫名其妙的聯想。
收拾好東西走出討論室,外麵的陽光正好。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錢包裡那枚硬硬的彈殼。
世界很大,相似的人很多。
而那個沉默的、給她留下一個未解謎題的人,此刻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