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吟對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懵懂,又要抬起衣袖去擦拭,卻被周婉兒一把攔住:“花了。”
“噢,”他順從地放下手,然後對著火場長歎一聲,“哎,前功儘棄了!”
此時,驟雨早停,狂風卻起,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兵卒雖奮力撲火,卻已來之不及。
頃刻間火舌舔上房梁,半壁倉庫陷入火海。
忽然從火中傳出吳知珩的高聲嘶叫,雖被木材燃燒的畢剝聲掩蓋,卻也大概清晰:“表在梁上!太後……挪餉……”
眾人開始並不明白他嘶叫何意,也就無人理會他。
待大火被撲滅時,吳知珩已燒的焦黑如炭。
武斷在一段未燃著的梁上找到一隻半毀鐵匣,便取下交給周婉兒。
周婉兒當眾打開鐵匣,赫然露出一封血書遺表,紙張已被炙烤得卷曲,但字跡卻仍能辨清:
“大悅二十年三月,撥軍餉四十萬兩,入庫即轉慈寧宮暗庫,罪臣恐禍及己身,特留此表,伏乞吾皇赦罪臣家人。吳知珩絕筆。”
血書背麵,赫然壓著那枚“鎮軍副使”舊印,印泥暗紅,像一段尚未乾透的血跡。
“這吳知珩早知難逃罪責,想以此表給家人留條後路。”周婉兒低語喃喃。
“既然知道留後路,”武斷仍是不解,“為何又燒掉賬冊?”
“他是想兩邊都討好,”周婉兒冷笑一聲,“哼!豈不知兩邊都恨他入骨。”
武斷豁然開悟般的點了點頭:“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聽到武斷此言,周婉兒頗有些哭笑不得,便轉過臉去看向一旁的聽風吟。
然而,聽風吟卻默不作聲的立在一旁,表情凝重,似乎並未聽她倆說話。
周婉兒深能理解聽風吟此時的感受,今日這局麵隻能算慘勝,最關鍵的證據剛抓到手,卻又被該死的吳知珩付之一炬。
或許,此刻聽風吟正在想如何向皇帝交代吧。
……
天保皇帝捧著吳知珩遺表,麵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紅,忽地一口鮮血噴在龍案上,身子晃了晃,仰麵倒下。
他的手臂卻倔強的挺著,直指一個方向——慈寧宮。
內侍驚呼,太醫蜂擁,殿內亂作一團。
聽風吟飛快上前,一把扶住皇帝,不使他跌倒。
周婉兒急撫皇帝腕脈——脈象急亂,竟是真氣逆衝、急怒攻心。
她急喊阿苦:“快取我的柴胡疏肝散,溫水化開。”
阿苦忙從藥箱中找出藥粉,將其倒入茶盞,宮女又往茶盞中倒入溫水,然後端給周婉兒。
周婉兒親自將藥劑灌入皇帝口腔,然後又在他內關、太衝、膻中三穴各行一針。
半晌,皇帝悶哼一聲,方醒轉來,眾人這才長舒出一口氣。
“陛下,”周婉兒輕聲喚道:“您……息怒,龍體要緊。”
皇帝強撐著看了看周婉兒,滿眼淚光。
周婉兒生怕他反悔:太後雖不仁,但畢竟是他的生母。
她迎著皇帝的淚眼,輕喚道:“陛下……”
話雖沒說完,卻包含千言萬語,甚至頗有慫恿之意。
天保皇帝輕輕向她搖了搖頭,眼裡的淚光漸漸淡去。
周婉兒心中一怔:“難道皇帝後悔了?”
然而,皇帝卻突然抓住聽風吟的手腕,聲音嘶啞卻狠戾:“封……封慈寧宮!一個都彆放走!”
話音未落,他再度嘔血,昏死過去。
殿外雷聲更急,像一場鋪天蓋地的喪鐘,為即將崩塌的江山,敲響了第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