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整日為此滿腹愁腸,此人便是太後的大兒子、宗室親王煙波。
近幾日,他寢食不安,如坐針氈,生怕某日禍從天降,半世榮華化作過眼雲煙。
便有西賓進言:“王爺還在等什麼?”
煙波眉頭緊皺:“依師傅之見,本王該如何是好?”
西賓諱莫如深道:“此刻,王爺是該做出選擇了……”
煙波目光一凜,若有所思的微微點頭,然後又長歎一聲:“是啊……本王的確該做出選擇了……”
臨了,西賓又道:“太後出事,王爺身為兒子,卻躲在家中不去探望,恐會引起皇帝及朝野猜疑,反對王爺不利,以在下之……”
煙波抬手一攔:“師傅莫要說了,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日午後,他袖著一物進了宮。
早有內侍將煙波的行蹤報給年輕的天保皇帝。
這幾日,在周婉兒的調理下,他的身體大有好轉,已能正常進食。
聽到內侍來報,他眯眼看著窗外,半晌方冷笑道:“哼!兒子探望母親,天經地義,難得他還沒忘了一個"孝"字,都彆攔著,由他去吧!”
煙波果然以“問安母後”為由要求進入內殿。
因有皇帝默許,內侍和北鎮撫司校尉都未攔他。
內殿。
煙波王爺蟒袍玉帶,滿麵從容,隻是額角卻滲出細密汗珠。
簾內,太後倚坐軟榻,臉色蒼白如紙,指尖仍掐著那串斷裂的佛珠。
進來後,煙波跪倒在地,向太後問安。
“請母後安心,”煙波聲音低柔,像一條滑過草叢的蛇,“軍餉虧空,兒臣自當徹查,必還母後清白。”
簾幕後,太後沉默不語的看著簾外的兒子。
煙波跪在地上,頭深深伏下,也一句不語。
半晌,太後才輕歎:“唉!你該知道,清白不是查出來的,而是殺出來的。”
煙波垂目,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輕蔑,恭敬叩首:“母後累了,兒臣……”
太後打斷了他,“知道當年你父皇為何不選你當太子嗎?”她問這話時滿目詭譎。
“兒臣……沒有弟弟聰明。”煙波分明在敷衍。
“哼!”太後冷笑道:“你沒有他夠狠毒。”
煙波隻將頭伏在地上,並不對太後此言作出回應。
見煙波不語,太後冷笑道:“本宮隻是說了實話,你似乎還不情願聽。”
“兒臣……”煙波說話似乎小心翼翼,“並無非分之想,隻想做個逍遙王爺。”
“哼!”太後再次冷笑,“逍遙王爺?我看你未必做得成,有人或許不讓你做……”
煙波已經顯得很不耐煩,便直接告辭:“母後該休息了,兒臣告退了。”
未及太後再說什麼,他逃也似的出了內殿,空餘背後一聲長歎。
退出內殿後,他才發現背脊已被汗水浸透,然而他卻笑得溫潤如玉。
當夜,子時更鼓響起,煙波王府側門開啟,一輛青幄小車悄然駛出,七拐八拐,一路拐進聽風吟私宅後巷。
密室無窗,隻一盞青銅鶴燈,火光被夜風吹得搖曳,映出兩人麵容——煙波溫潤含笑,聽風吟冷峻如刃。
煙波先開口,聲音壓得極低:“聽大人,宗人府剛接手軍餉案,便得此物。”
說著,他遞上一隻鎏金小匣。
聽風吟打開小匣,內放一冊薄薄賬簿——太後私庫曆年進出謄本。
聽風吟指尖掠過賬頁,目光微凝:
“王爺這是何意?”
煙波輕歎,像真個為難:“本王隻想保命,母後若真倒了,我也難保全,聽大人若肯高抬貴手,此簿便是憑證,若不肯……”
他頓了頓,笑得溫潤卻帶寒意,“我便隻能與母後共沉淪了。”
聽風吟未語,隻將賬簿收起,聲音冷得像冰:“王爺的命掌握在王爺自己手裡,微臣隻管真相。”
煙波拱手,轉身離去時,背脊已微微佝僂——他知道自己遞出的,不僅是一張保命符,更是一道催命符。
聽風吟立於廊下,夜風拂麵,帶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像一場無形的血雨。
他指腹摩挲賬簿封麵,低聲自語:“太後的私庫,煙波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