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釵沉沒,來不及激蕩起漣漪便已沉沒,好似無望的人生一樣。
“給我刀。”她開口,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尼姑遞上一把短刀。
永泰接過刀,對著垂落濕發,一刀割下。
青絲紛落,被水卷走,像一場黑色的祭奠。
雷聲滾滾,大雨滂沱。
烏舟漸漸沒入黑暗,如一尾逃出生天的魚。
翌日,七月十八,皇城內殿。
太後手執琉璃盞,麵頰被琉璃反射的光映得青白,越發顯出老態。
“聽說了嗎?永泰公主……投河了。”
“聽說了,但我等最好莫在宮裡議論,小心腦袋……”
“哦……曉得了。”
這是幾個金午衛在她窗下低聲談論的話題,或許他們是故意漏給她聽的也未可知。
太後手中茶盞落地,碎聲清脆。
茶水濺在太後赤金裙麵,瞬間吸儘,像一小灘血。
此刻,她的內心莫名的痛。
她深吸一口氣,卻壓不住唇角顫抖:“皇帝,你也太狠毒了,想逼死你所有的親人嗎?”
太後閉上眼,佛珠在指間“哢”地斷裂,檀木珠滾落一地。
窗外,雨聲如泣。
亥時一刻,白玉堂後室。
周婉兒立於案前,手邊一盞青燈,火焰忽閃。
她手裡攥著一片濕透的袖角——是永泰最後的托付,方才由暗衛悄悄送來交給她的。
袖角內側,以血寫就一行小字:
“我既未鑄金佛,亦未貪金,更未竊國,我願以命來自證清白,也為你鋪路。”
最後的“也為你鋪路”頗有對周婉兒的埋怨之意。
“看來是我大意了,聽風吟說的沒錯,不該立刻去麵聖,應該先壓一壓。”
周婉兒指背青筋浮現,本想暗自垂淚,卻發現並無淚。
她抬眼望向雨幕深處,仿佛看見公主躍入河水的那一刻,她冷冽的側臉。
“傻瓜,”她輕泣,卻字字如鐵,“人都死了,還怎麼自證清白?”
燈焰猛地一跳,映出她眼底兩簇幽亮的光。
“誒,不對!”她霍然立起,“人死了的確不能自證清白,人若沒死呢?”
“阿苦你來,”她揮筆在紙箋上寫下八個字:“公主未亡,陛下勿憂”。
“讓武大哥速速送去宮裡交給皇上。”
阿苦雙手捧信,好似捧著誰的命,速去找武斷。
周婉兒之所以給皇帝寫信,是因為她突然想到,皇帝必然也收到了同樣的絕筆,他必然會為此神傷。
……
角樓高處,聽風吟沐風獨立。
雨線斜織,打濕了他鬢邊的散發。
他手裡捏著一片殘破的黃綾,也是永泰血書,暗衛剛剛送來的。
他垂眸,指背被風吹得發青,卻感覺不到冷,心中隻有愧悔。
遠處,烏雲裂開一線,天光透下,像一把薄刃,仿佛要將暗夜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