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很快備齊。張新將烈酒澆灑雙手,又命人劇烈燃燒蒼術皂角。她深吸一口氣,揭開覆蓋屍體的白布。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那刑部官員直接背過身去乾嘔。
燈光下,她取出那套屬於自己的、磨得鋒亮的工具。拿起那柄細長的小刀時,她的手穩如磐石。這不是2025年的手術刀,但足可用。
刀尖精準落下,沿胸腹中線劃開。皮肉分離的聲音在死寂的驗屍房裡格外清晰黏膩。
“妖……妖術啊!”在一旁的些許人再也忍不住,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錢仵作臉色死白,嘴唇哆嗦著,幾乎站立不住。
張新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她熟練地分離組織,避開主要血管,打開胸腔、腹腔。內臟暴露在燈光下,顏色形態各異。她仔細檢視著心、肺、肝、脾、胃……
胃內容物無明顯毒物殘留跡象。肺部有淤血水腫,符合窒息特征。心臟……
她的動作忽然停住。
子宮。大小形態似乎有細微異樣。表麵看不出什麼。
她換了解剖刀,極其小心地將其分離取出。托在掌心,對著燈光仔細察看。
顏色略深,觸之似乎有極細微的、不同於周圍組織的硬感。
她拿起銀釵——這是仵作常用以驗毒的工具。她將銀釵細細探入宮頸口內部。
緩緩抽出時,燈火下,銀釵尖端的一小段,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黯淡的黑色!
不是砒霜等常見毒物造成的純黑,而是某種……
她眼神一凜,換了一把極細小的探針,再次小心探入。屏住呼吸,憑著指尖超乎常人的敏銳觸感,她感覺到裡麵有一個極其微小的、硬硬的異物。
她用刀尖極其小心地劃開子宮壁。
一枚比繡花針還要短絀、通體發黑的小小銀針,靜靜地嵌在組織裡,針尖在油燈下反射出一點陰冷的光。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燈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粗重驚恐的喘息。
張新用鑷子夾起那枚細小的銀針,舉到燈下。針體大部分漆黑,唯有尖端一點寒芒,觸目驚心。
“這……這是何物?!”錢仵作聲音發顫,眼珠瞪得幾乎脫眶。
那刑部官員聞聲回頭,隻看一眼,便麵無人色,踉蹌著扶住牆壁才能勉強站立。
王公公更是雙腿一軟,癱跪在地,抖如篩糠。
張新目光掃過針體,又看向屍體子宮的位置,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銀針探入變黑,非尋常毒物所致。此針細小,被人以特殊手法刺入宮體,初期或隻引致腹疼燥熱、心悸無力之症,如同體虛或急病。但時機一到,毒性深入心脈,便可瞬間致命。死後,再以帛帶偽造勒痕,製造自縊或突發疾病假象。”
她將銀針放在一旁準備好的乾淨白布上:“這才是真正的死因。勒痕,是障眼法。”
“何人……何人如此歹毒!”刑部官員失聲駭道。
張新沒有回答。她仔細檢查著那枚銀針,針尾似乎極其細微地磨損過,不像尋常縫衣針。她湊近油燈,幾乎貼著那微小的金屬,眯起眼。
光線昏暗,但她似乎看到針尾處,有一個幾乎肉眼難辨的、刻上去的印記……
像是一朵極小極小的……梅花?
她的心猛地一沉。
宮中女紅用具繁多,但如此細小,還帶有獨特標記的銀針,絕非尋常宮人所能有。這背後……
“快!快稟報!稟報皇上!”王公公終於找回了一點聲音,尖利得變了調,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站住!”張新猛地喝止。
王公公嚇得一個趔趄僵在原地。
張新目光銳利如刀,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個人驚惶失措的臉:“今日所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尤其是這銀針的形製、所在位置!誰敢吐露一個字——”
她聲音陡寒:“便是同謀滅九族的大罪!”
所有人,包括錢仵作和那刑部官員,都被她身上陡然迸發的威勢懾住,下意識地點頭。
張新這才小心地用白布將那枚細小的銀針包裹起來,貼身收起。
證據鏈才剛剛開始。這枚指向性過於明顯的銀針,是線索,又何嘗不是嫁禍的陷阱?
她看著祥妃蒼白扭曲的臉,心中寒意蔓延。
這吃人的深宮,她才剛踏進一步,血腥味已撲麵而來。
而她那句“同謀滅九族”的警告話音還未在陰冷的驗屍房裡完全散去,門外驟然響起一陣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甲胄摩擦,刀鞘碰撞,在死寂中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