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局門麵不大,卻頗為雅致。她亮出林則徐的信物,很快被引到後堂。
後堂內,一個穿著半舊長衫、氣質儒雅卻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正在看書。見她進來,放下書卷,微微一笑:“可是張姑娘?少穆兄的信,我已收到了。”
正是福建巡撫徐繼佘。他竟微服在此等候。
“民女參見撫台大人。”張新欲行禮。
徐繼佘擺手阻止:“不必多禮。少穆兄信中已將姑娘義舉儘述,徐某敬佩。此番請姑娘來,一是為保姑娘周全,二來,確實也有些事情,想向姑娘請教。”
他請張新坐下,親自斟了杯茶,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不瞞姑娘,福建境內,近年來亦有些蹊蹺之事。沿海某些漁村,時有壯年男子莫名失蹤。一些偏僻島嶼,時有不明船隻出入,運送的卻非尋常貨物。甚至……福州城內幾家大藥行,其藥材來源賬目,細查之下,亦有可疑之處。隻是苦於線索散碎,難以串聯。”
他看向張新:“直至看到少穆兄的信和姑娘帶來的部分抄件,其中提及‘丹鼎社’利用海路運輸南洋藥材毒物,甚至進行人口擄掠以供試藥……許多疑點,似乎豁然開朗。”
張新精神一振,立刻將雲鬆道人所提供的關於“丹鼎社”利用海路、勾結行商,甚至可能進行人口交易的資訊,更加詳細地告知徐繼佘。
徐繼佘聽得極為認真,不時發問,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們的觸手,伸得比我想象的更長。”
他站起身,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看向張新,目光灼灼:“姑娘可願助我,徹底清查此事?將‘丹鼎社’在東南沿海的這條毒脈,連根拔起?”
“民女萬死不辭!”張新毫不猶豫。
“好!”徐繼佘撫掌,“此事需從長計議,周密布置。我會暗中調遣絕對可靠之人,從藥行賬目、失蹤人口、可疑船隻三條線同時暗中查起。姑娘於此道經驗豐富,又熟知內情,可為我等幫助,查漏補缺。”
接下來數日,張新便隱居在致用書局後院。徐繼佘調來了心腹師爺和幾名精乾的巡撫衙門暗探,與張新一同分析線索,製定計劃。
調查在極度隱秘的情況下展開。過程遠比想象的艱難,“丹鼎社”的勢力無孔不入,且極其警覺,數次調查剛有眉目,線索便突然中斷,相關人等或消失,或暴斃。
但徐繼佘畢竟是封疆大吏,手握實權,決心又大。在他的全力支持和張新的精準指引下,一條條線索終於被艱難地串聯起來。
證據指向福州城外一座看似普通的私人園林——“頤養園”,以及幾艘經常往返於福建與澎湖、台灣之間的神秘貨船。
時機逐漸成熟。
這日,徐繼佘得到密報,那幾艘神秘貨船即將再次靠岸,進行一批“特殊藥材”的交接。
他不再猶豫,決定動用撫標親兵,張網以待!
是夜,月黑風高。
福州外海一處偏僻的小碼頭,黑影憧憧。幾艘沒有懸掛任何旗號的貨船悄然靠岸。船上人與岸上人低聲交接,一箱箱沉重的貨物被迅速搬運下來。
就在此時,四周突然火把大作!無數官兵如同神兵天降,將碼頭團團圍住!
“巡撫衙門拿人!束手就擒!”
為首武官高聲喝道。
碼頭上頓時一片大亂!船上和岸上的人驚惶失措,有的試圖反抗,有的想跳海逃竄,瞬間被官兵鎮壓拿下!
徐繼佘和扮作親隨的張新從陰影中走出。
“開箱!”徐繼佘下令。
兵士們用刀斧劈開那些密封的木箱。
然而,箱子裡露出的,並非預想中的鴉片或藥材,而是一塊塊灰撲撲、看似普通的……石頭?!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為首的船老大被押到徐繼佘麵前,雖然嚇得渾身發抖,卻連聲喊冤:“大人明鑒!小的們隻是運些普通石材啊!絕無違禁之物!冤枉啊大人!”
徐繼佘眉頭緊鎖,上前仔細察看那些石頭。確實隻是常見的花崗岩,並無特殊之處。
難道情報有誤?中了對方的金蟬脫殼之計?
張新卻沒有去看那些石頭,她的目光被碼頭地麵上一些不易察覺的、新鮮的車轍印吸引。那車轍印很深,卻並非通向存放石頭的倉庫,而是拐了個彎,消失在碼頭另一側的灌木叢後。
“大人!看那裡!”她低聲提醒
徐繼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立刻揮手:“跟過去!”
一隊士兵沿著車轍印追去,很快在灌木叢後發現了一條被刻意掩蓋的小路。小路儘頭,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型棧橋,橋邊,赫然停著兩艘吃水很深的小型舢板!船上蓋著帆布,下麵顯然裝著重物!
“不好!調虎離山!”徐繼佘瞬間明白過來!
果然,這邊碼頭的動靜隻是幌子!真正的交易在另一邊!
官兵立刻撲向那兩艘舢板!
舢板上的人顯然沒料到這麼快就被發現,倉促間想要斬斷纜繩逃跑,卻被迅速包圍控製。
苫布被掀開。下麵露出的,是一箱箱密封的、散發著奇異氣味的陶罐,以及幾個被鐵鏈鎖著、奄奄一息、明顯被當作“貨物”的活人!
還有一些箱子裡,裝著顏色詭異的礦石和提煉工具!
人贓並獲!
然而,就在此時,突發狀況!
那幾個被鎖著的“貨物”中,一人突然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決絕,張口似乎想喊什麼——
“咻!”
一支極細小的吹箭從遠處黑暗中無聲射來,精準地沒入他的咽喉!
那人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眼中光芒迅速黯淡,當場斃命!
滅口!
“有埋伏!”官兵們頓時緊張起來,圍成圓陣,警惕地望向四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