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繼佘臉色鐵青。
張新卻死死盯著那枚奪命的吹箭——箭尾極細,似乎刻著某種難以辨認的紋樣。
她猛地想起雲鬆道人關於四川唐門用毒之術的警告!
難道,“丹鼎社”連唐門的殺手也調動了?!
就在這緊張的對峙時刻,遠處海麵上,突然亮起了一連串燈火信號,明滅不定,似乎是在傳遞某種資訊。
緊接著,一艘速度極快的雙桅帆船,如同鬼魅般從黑暗的海平麵上駛出,毫不猶豫地朝著外海方向疾馳而去!它甚至沒有理會這邊碼頭的混亂,走得決絕而匆忙。
那船的樣式……並非中國沿海常見的船型!
徐繼佘和張新同時看到了那艘怪船。
“追!”徐繼佘立刻下令。
幾艘水師快艇迅速出擊,追向那艘怪船。
然而那怪船速度極快,且似乎對這片海域極其熟悉,很快便消失在夜色籠罩的茫茫大海之中。
水師無功而返。
碼頭上的混亂漸漸平息,殘餘的抵抗被徹底鎮壓。活口被押走,貨物被查封。
但徐繼佘和張新的臉色卻絲毫沒有輕鬆。
那艘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怪船,那精準狠辣的滅口吹箭,還有這精心策劃的調虎離山之計……無一不在說明,對手的狡猾、凶殘和強大的實力,遠超預估。
這絕不僅僅是一個隱秘結社那麼簡單。其背後,似乎還牽扯到更複雜的……海上勢力?
“看來,這潭水比我們想得更深。”徐繼佘望著漆黑的海麵,語氣沉重。
張新沒有說話,她彎腰,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拾起那枚奪命的吹箭。箭尖幽藍,顯然淬有劇毒。箭尾的紋樣在火把光下微微反光——那是一個極其精巧的、複合的圖案:一半是閃電,一半是……梅花。
閃電與梅花?!
張新的呼吸驟然停滯!
閃電,是“驚蟄”的標記!
梅花,是“丹鼎社”的標記!
這枚吹箭……這枚同時帶著兩個組織標記的吹箭,是什麼意思?!
“驚蟄”和“丹鼎社”……難道根本不是對頭?!
海風堿腥,吹拂著福州碼頭尚未散儘的血腥與硝煙味。那枚冰冷淬毒的吹箭靜靜躺在張新掌心,箭尾那詭異融合的閃電與梅花紋樣,在跳動的火把光下,像一隻嘲弄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閃電……梅花……
驚蟄……丹鼎社……
不是對立?不是清理門戶?
那地窖中蒙麵首領沉靜的眼神,雲鬆道人蒼涼的話語,一路來的“幫助”與“指引”……難道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一場利用她的仇恨與執著,借她的手,鏟除異己、重新洗牌的陰謀?!
那艘消失在茫茫外海的詭異帆船,那船上的人,是“丹鼎社”的核心?還是……“驚蟄”的真身?
一股比海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間貫穿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幾乎握不住那枚輕飄飄的吹箭。
“張姑娘?”徐繼佘察覺到她的異樣,眉頭緊鎖,“可是發現了什麼?”
張新猛地回神,幾乎是本能地,五指收攏,將那枚足以顛覆認知的吹箭緊緊攥入掌心,鋒利的箭鏃刺破皮膚,帶來一絲銳痛,卻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清醒。
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徐繼佘是能臣,是清官,但他背後關係網複雜,誰能保證他與“驚蟄”或“丹鼎社”殘餘毫無瓜葛?這枚箭,這驚天的猜測,一旦出口,可能立刻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甚至打亂徐繼佘的部署。
她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垂下眼,聲音刻意帶上一絲疲憊與後怕:“沒……隻是覺得這滅口手段太過狠辣詭異,心神不安。”
徐繼佘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銳利,似乎察覺到她有所隱瞞,但並未追問,隻是歎了口氣:“是啊,狠辣詭異,且組織嚴密。此番雖有所獲,卻也隻是斬斷其幾根爪牙,未能傷及根本。那艘怪船……更是心腹大患。”
他轉向副將,沉聲吩咐:“嚴加審訊活口!清理現場,所有物證仔細收攏,直接送入巡撫衙門密室,任何人不得擅動!加強沿岸巡防,嚴查所有可疑船隻!”
“嗻!”
處理完這一切,徐繼佘才對張新道:“此地不宜久留。姑娘先隨我回衙門暫歇,從長計議。”
回到戒備森嚴的巡撫衙門,張新被安置在一處僻靜的客院。她屏退左右,獨自坐在燈下,再次攤開手掌。
血珠從被箭鏃刺破的傷口滲出,染紅了那詭異的標記。
閃電與梅花交纏。驚蟄與丹鼎社一體?
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引導她去熱河,給她雲鬆道人的線索,助她將證據遞給林則徐,甚至現在借徐繼佘之手打擊沿海分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清除不聽話的舊枝,穩固他們自己的統治?或者,是為了將水攪渾,趁亂實現某個更龐大、更瘋狂的計劃?
那個關於“創造新朝代”的瘋狂念頭,再次浮現。難道“驚蟄”才是這個計劃真正的推行者?而鄭親王、劉瀛之流,隻是被利用甚至被舍棄的卒子?
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與寒冷。從紫禁城到這南海之濱,她以為自己在對抗黑暗,卻可能從頭到尾,都在一雙更大的、冰冷的手掌中跳舞。
皇帝的和稀泥,林則徐的雷厲卻局限,徐繼佘的謹慎……麵對這樣一個深不見底、亦正亦邪的龐然大物,她還能相信誰?還能依靠誰。
不。她誰也不能依靠。隻能靠自己。
必須驗證這個猜測!必須弄清楚“驚蟄”和“丹鼎社”的真正關係!
如何驗證?直接去問徐繼佘?風險太大。
那枚吹箭是一個線索,但太過微弱。
她需要更多證據。需要找到那艘消失的怪船,或者……找到“驚蟄”與“丹鼎社”確有關聯的鐵證!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的黑暗。大海,是那艘怪船消失的方向,也可能藏著最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