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明月樓,回到喧鬨的街道,陽光刺眼,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唐逸那張帶笑的臉和陰冷的話語在腦中揮之不去。
她找了一處僻靜客棧住下,關緊房門,仔細檢查那瓷瓶。蠟封完好。她小心地刮下一點點瓶內的粉末,那是一種極細的、暗紅色的粉末,帶著一股極淡的、奇異的甜腥氣。
與當年祥妃宮中殘留的毒香囊氣味,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濃烈詭異!
這到底是什麼?來自哪裡?唐逸口中的“那個地方”究竟是什麼去處?
她將粉末重新封好,貼身藏起。
接下來幾日,她沒有急於離開渝州,而是在城中暗中打探。打聽唐家堡,打聽“那個地方”,打聽蜀中最近是否有異常之事。
零碎的資訊彙總起來,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方向——近來蜀中各地,尤其是一些偏遠村寨,確有零星壯年失蹤的傳聞,官府往往以“墜崖”“溺斃”或“被山匪擄走”結案。此外,渝州碼頭近期常有貨物夜間裝卸,守衛森嚴,無人知其詳情。
這一切都與徐繼佘在福建查到的線索驚人地相似!
這絕非巧合!
必須去唐家堡!必須找到“那個地方”!
她再次嘗試接觸唐逸,卻被告知唐執事已離開渝州,歸期不定。明月樓的夥計對她也明顯冷淡疏遠了許多。
顯然,唐逸並不打算再給她更多資訊。
她決定不再等待,孤身前往唐家堡所在的成都府灌縣(今都江堰市)。
一路無話。越是靠近灌縣,氣氛越是異樣。沿途關卡盤查明顯嚴密,對外鄉人尤其警惕。她數次被攔下盤問,憑借著過期的文書和機敏應對,才勉強過關。
灌縣縣城不大,卻透著一股與其他州縣不同的凝重氣息。街上行人不少,但彼此交談不多,眼神中帶著一種習慣性的謹慎。唐家堡並不在縣城內,而是位於城外的青城山麓,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
她在縣城裡找了家最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苦思對策。硬闖唐家堡無異於送死。
這日,她在茶館裡聽幾個老茶客閒談,抱怨近日山裡不太平,好些采藥人不敢進深山了,說是遇到了“鬼打牆”,還有人聽見了“怪聲”。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深山……怪聲……采藥人……
一個計劃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她買了些乾糧和簡單的登山工具,又特意去藥鋪買了幾樣驅蛇避蟲的藥草,扮作采藥女的模樣,次日一早,便朝著青城山深處行去。
她避開遊人常走的山路,專挑險峻無人之地而行。憑借著過人的毅力與野外生存能力,她在深山老林裡艱難跋涉了兩日,餐風露宿,試圖從後山方向迂回接近唐家堡可能所在的區域。
然而,唐家堡的防衛遠超她的想象。
第三日黃昏,當她試圖攀越一處極其險要的斷崖,以為終於繞過了所有明哨暗卡時,腳下看似堅實的藤蔓突然鬆脫!
她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墜落!
但預想中的粉身碎骨並未到來。一張巨大的、極其堅韌的透明絲網猛地從崖下彈起,將她兜頭罩住!那絲網黏性極強,越是掙紮纏得越緊!
與此同時,尖銳的梆子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無數穿著勁裝、手持奇特弓弩的身影從樹叢、石後現身,冰冷的箭鏃對準了她。
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麵猙獰的青銅鬼麵具,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嗡鳴而冰冷:
“抓住你了。小老鼠。”
冰冷的絲網纏繞收緊,勒進皮肉,幾乎令人窒息。無數閃著幽藍寒光的弩箭對準了她,殺氣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得她皮膚生疼。
為首那青銅鬼麵人一步步走近,腳步無聲,唯有麵具下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透過孔洞冷冷地審視著網中的獵物。
“搜。”他吐出一個簡短的字。
兩名唐門弟子迅速上前,粗暴地扯開張新隨身的包袱,乾糧、藥草、工具散落一地。他們的手毫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搜查,最終摸到了那個貼身藏著的、來自唐逸的瓷瓶。
“執事,這個。”弟子將瓷瓶呈上。
鬼麵人接過瓷瓶,捏在指尖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再普通不過的采藥人物品,最後目光重新落回張新那張因掙紮和恐懼而蒼白的臉上。
“說。誰派你來的?目的何在?”他的聲音透過麵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張新心念電轉。矢口否認毫無意義,硬扛酷刑更是死路一條。唐逸!隻能賭一把,賭唐門內部並非鐵板一塊,賭這鬼麵人與唐逸並非一路!
她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迎上那冰冷的目光:“是……是渝州明月樓的唐逸執事……讓我來的。”
“唐逸?”鬼麵人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但周圍持弩弟子的手指似乎微微鬆動了一下,“他讓你來此作甚?”
“他……他讓我來取‘那個地方’新出的‘貨’……說之前的‘樣品’不夠……”張新半真半假地說道,心跳如擂鼓。
“胡言亂語!”旁邊一名弟子厲聲喝道,“‘那個地方’的貨,豈是唐逸一個外堂執事能插手?更不可能讓你一個外人來取!”
“夠了。”鬼麵人抬手阻止了手下,他盯著張新,目光似乎要將她從裡到外剖開,“唐逸還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