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房,與洪知縣密會了近半個時辰之後,顧老爺才在洪知縣的相送下,離開了縣衙。
而那幅字,雙方誰也沒有再提,默認留在了書房裡。
洪知縣是少壯官員,他自然是有原則的,因為他誌不在府縣,將來還想往更高處攀登,所以他在知縣任上,主要目標從來都不是搞錢。
恰恰相反,他很少收彆人的好處。
對他這樣的官員來說,收東西反而是一種認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不形於文字,卻又真實存在的羈絆,甚至可以說隱性的結盟。
而顧老爺,又很願意投資這種年輕有潛力的官員,這幾年在德清,也一直儘力幫洪知縣做好這個知縣。
所以他們兩個人,關係一直不錯。
離開了縣衙之後,顧老爺拿著洪知縣給他開具的文書,一路來到了縣大牢門口,此時顧守業顧守誠二人,已經等在了門口,見顧老爺走了過來,二人連忙上前,低頭行禮。
“三叔!”
顧老爺看了看兩個人,一言不發,但是目光已經變得尖銳了起來。
顧守業下意識縮了縮頭,隨即低下了頭,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三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兄弟正想找您說些事,這幾天家裡頭出了大事情…”
他剛想告狀,抬頭看到了顧老爺銳利的眼神,又心虛的低下了頭,聲音也小了起來:“總之,家裡這段時間都不太安生,尤其是守拙,守拙真要是刺配了…”
顧守業哽咽道:“跟死了也沒有什麼分彆了,三叔,守拙是您的親侄,您救一救他罷!”
“救他?”
顧老爺眯縫著眼睛:“我剛去見了洪知縣,洪知縣說,一應文書十天前就送到省裡,交給臬司衙門勘核了,我怎麼救他?”
“去給臬司衙門送錢嗎?”
顧守業囁嚅了幾句,說不出話來。
顧老爺臉色鐵青,惡狠狠的看著這兄弟二人:“你們不是要到下半年才能回德清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事!”
顧老爺聲音也顫抖了起來:“跟你們沒有乾係?”
兄弟兩人都低下頭,顧守業咬牙道:“三叔,我們是聽說家裡出了事情,才趕回來看看情況,這事在我們回來之前就已經出了,能跟我們有什麼乾係?”
顧老爺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緩了過來。
他沒有兒子,對他來說,三個侄兒其實跟親兒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彆,如果不是他心裡太寵愛顧盼,顧家的家產差不多就應是這些侄兒的。
事實上,顧老爺原本也的確打算分給他們一部分。
如今,他離開家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家裡就接二連三出事,甚至鬨出了人命,讓他心裡很是心寒。
“明明是一家人,明明是一家人…”
顧老爺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我跟縣尊討了手令,你們同我一起,去見一見守拙罷。”
“再過些時日,未必見得著他了。”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都低頭應是,跟在顧老爺身後,朝著縣大牢走去。
顧老爺拿著縣尊的手令,再加上德清不少人認識他,衙差們也很有眼色,把他們一行人領了進去。
到了顧守拙牢門口的時候,年近四十的獄卒給打開了牢門,然後對著顧老爺陪著笑臉:“顧員外,您看歸看,時間可不能太久。”
顧老爺點頭:“多謝了。”
然後他在袖子裡摸索了一會兒,沒能摸到錢財,扭頭看了看顧守誠,顧守誠連忙從腰裡摳出來一塊碎銀子,遞給了這獄卒。
“多謝員外,多謝員外。”
顧老爺領著兩個侄兒,進了牢房裡,低頭一看,原本打扮精致,衣著不凡的顧守拙,此時已經蓬頭垢麵,披頭散發。
兩隻眼睛,都沒了神采。
顧老爺見狀,心裡不是滋味,上前拍了拍顧守拙的肩膀,喊了一聲:“守拙。”
顧守拙回頭,看到了顧老爺,臉上立刻流下淚水,他跪在地上,給顧老爺磕頭,隻說了兩個字,便淚流滿麵,再說不出話來。
“三叔…”
顧老爺背著手,默默說道:“此間隻有咱們爺四個,這些年我對你們怎麼樣,你們也心知肚明。”
“守拙,我隻問你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