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夏鬆蘿臉上一派鎮定,雙腳卻已經有些微微發麻了,順著脊柱骨,一直麻到頭皮。
昨夜,他不隻聽見她稱呼金棧“金律師”。
應該還聽到金棧那句,“我找到江航了,他是個馬來西亞華人”。
才會故意將手機丟下。
丟在她家裡想做什麼,可想而知。
而且,他的心思轉得極快,知道她對他起了疑心,眼都不眨一下,信手拈來一套說辭,就將她的注意力轉去了彆處。
夏鬆蘿拿出手機,想要立馬告訴金棧,她或許找到收件人了。
指尖點在他的微信頭像上,又停下來。
金棧會怎麼做?
報警?
夏鬆蘿再次想起那封信,收件人職業明明寫的是“警察”。
“警察”兩個字,烙印一般在她腦海裡。
好似一個錨點,在她茫然之際,反複提醒著她,江航不會是個壞人,至少不會是個窮凶極惡的人,這中間應該有緣故。
萬一他真是個臥底的國際刑警之類的,一報警,豈不是全搞砸了?
夏鬆蘿很糾結。
“夏小姐?”秦沙原本和她閒聊,卻見她的臉色逐漸蒼白,“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夏鬆蘿平複情緒,搖搖頭:“那個,我把你們倆搞錯了,想找的是計舟,你能幫我喊他一下麼?”
秦沙“嗐”了一聲:“彆提了,昨晚大半夜,他被一個業主喊上門,不知怎麼得罪了人,遭到對方投訴,一氣之下,拖欠的三個月工資都不要了,直接走人了。”
整個物業,誰不說計舟的脾氣好到離譜,奴隸似的,任勞任怨。
能把他氣走,對方得有多恐怖。
秦沙歎氣,透出一股子兔死狐悲的憂傷。
這下輪到夏鬆蘿錯愕:“他昨天夜裡辭職了?”
秦沙揮臂一指:“今天早上已經離開瀾山境了,我還幫他拿了行李。”
夏鬆蘿朝彆墅區望過去:“投訴計舟的人,是不是二十一棟的業主?”
秦沙下意識想要點頭,又搖頭:“這,我們有規定,業主的事情不能隨便亂講。”
夏鬆蘿繃緊了嘴唇,看來,昨晚說擔心被富婆反咬一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心裡計劃著,該如何激怒富婆,惹富婆投訴他,他好趁機跑路。
“小哥,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兒?”
“我們都是住在宿舍,外地來打工的,工資那麼一點點,哪裡還有餘錢租房子,圖的就是個包吃包住。”
“他老家是哪兒的?”
“寧夏或者甘肅的吧?他一個啞巴,很少和我們聊天。”
夏鬆蘿猜,他八成是裝啞巴,害怕暴露口音。
年幼時在香港說粵語,移民大馬讀書,估計常說英文。
他都不一定說得好普通話。
秦沙感歎:“我們物業再招人,很難招來像他這樣便宜又好用的咯。”
“你們物業……”
快彆提物業了,夏鬆蘿真想去舉報物業,招人都不背調的?
都不看身份證的?
不管江航是好是壞,因為圖便宜,招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進來,待了那麼久。
這小區今後還能住?
太離譜了,夏鬆蘿生出了搬家的念頭。
……
從物業回到家裡,她拿著信筒從院子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陽台,來來回回溜達。
淩晨一點半了才躺床上,關上燈,黑暗中,夏鬆蘿兩眼望著天花板上信筒映射出的微弱紅光,睡不著。
沒有金棧逼她,她快把自己逼瘋了。
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辦?
江航從錄音裡,究竟聽到多少?
他的手機放在二樓,收錄有限,但看他昨晚上的反常,應該是能聽到一些的。
至少,也該知道有個神秘的信筒,裡麵密封著寫給他的信。
他難道不好奇?
“哢噠”。
寂靜中,失眠的夏鬆蘿隱約聽到外牆傳來一絲響動。
她收斂心神,仔細分辨,似乎是管道被踩踏發生的聲響。
有人正沿著管道,爬上她臥室的外牆?
是小偷?
夏鬆蘿不敢把事情想的這麼簡單。
腦海裡驀地浮現出一個影子:舊工裝,壓低的帽簷,黑口罩,微微垂著頭,黑暗中矯健翻牆。
計舟雖然辭職離開了瀾山境。
可沒說江航不會回來。
摸不清楚他的來意,夏鬆蘿在被窩裡放了個枕頭,悄聲坐起,滑下床。她赤著腳,背部緊貼牆壁,借著微涼月色,來到牆角,摸到了自己的棒球棍。
經過短暫思索,選擇躲在厚重的歐式窗簾後方,邊際有一條縫隙,可以窺見床鋪。
呼吸放得很緩,她的心跳聲卻在這黑夜裡過於劇烈。
手掌心因為黏膩,幾乎要抓不住棍柄,她單手握柄,兩隻手輪流在窗簾布上擦了擦。
能行麼?
是不是太冒險了?
夏鬆蘿體能很好,從小喜歡滑雪和爬山,也學過一些擒拿防身術,對付一般的小偷問題不大,不然她爸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彆墅裡。
戰績上,不久前她才撂到過一個將近兩百斤的中年男人。
但應對一個真正的練家子,又年輕力壯,夏鬆蘿沒有試過,不知道。
黑客那封郵件裡,並沒說江航能打。
是夏鬆蘿判斷他肯定擅長打架。
可他似乎不太擅長當竊賊,爬上陽台後,好一會兒,才打開防盜窗的小門。
滑軌輕動,推拉門被他撬開一條縫隙。
他側身入內。
進入房間後,他原地觀察了片刻,直接朝發光的床頭櫃走去。
目標已經很明顯了,衝著信筒來的。
好奇果然是人類的天性。
但隨“小偷”彎腰,夏鬆蘿通過信筒反射的紅光,發現來人帽子下的頭發,似乎比計舟的長很多,而且好像還是個黃毛?
她再仔細看身形,不是計舟!
就在黃毛躡手躡腳,即將觸碰到信筒,夏鬆蘿一挑窗簾,疾步上前,舉棍子砸向他的手臂!
黃毛的反應也極快,幾乎是簾動那一刻,他已經意識到簾後有人,迅速直起身向後退。
“嘭!”,夏鬆蘿的棒球棍砸在床頭櫃上。
青銅信筒滾落在地,而櫃麵上的玻璃擺件,應聲碎裂,清脆刺耳。
黃毛又向後退一步,夏鬆蘿腰身用力,掄起棍子朝他斜甩過去。
黃毛竟然不躲,雙手抓住了棒球棍。後撤,猛的一拽,想借用慣性,將夏鬆蘿拉趴在地上。
他的思路可行,卻對力量估計錯誤,夏鬆蘿被他拉近身之後,並沒有摔倒,反而果斷的棄掉棒球棍,抬起手肘,朝他下巴狠狠一擊!
“唔!”
他的悶哼聲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夏鬆蘿已經赤腳踹在他右腿彎上。
他向前猛摔,膝蓋砸在木質地板上。
夏鬆蘿鉗住他一條手臂,一扳,一擰,“哢”地一聲。
簡單又標準的擒拿手。
“啊啊啊!!”,黃毛下巴痛,手臂痛,腿彎痛,痛得嗷嗷直叫喚。
夏鬆蘿拖狗一樣,拖著他回到床頭櫃前,按下了頂燈開光。
臥房驟亮。
夏鬆蘿摘掉他的帽子和口罩,這黃毛十八九歲的樣子,耳朵上戴著好幾顆鑽石耳釘,外套是當下潮牌,不是一般小偷。
“你是什麼人?”夏鬆蘿感覺他稍微有一點眼熟,一時想不起哪裡見過,“是不是有人唆使你來偷我的信筒?”
黃毛還被她扯著一條胳膊,脫臼了,眼淚直流。
“說話。”夏鬆蘿手腕使勁兒,狠狠反擰他的手臂。
“啊,我說,我說。”黃毛滿頭大汗,扭臉看她,眼神裡透著難以置信,“你、你不是在找江航嗎?我就是江航!我還想問你,找我究竟做什麼?”
真不老實,這黃毛無論年紀,身手,都不可能是那個人。夏鬆蘿懶得和他廢話,拖著他那條手臂,將他拖出臥室,拖下樓梯,來到客廳。
工具箱裡找出繩子,捆住他的手腕。
在他罵罵咧咧聲中,蹲下來,掏他的口袋。
“你乾什麼?!”黃毛察覺她的意圖,大驚失色,卻又無計可施,眼睜睜看她掏出他的手機,在他麵前晃。
人臉識彆成功,手機解鎖。
黃毛怒斥:“你這是非法囚禁,還想侵犯我的隱私!我錯了,你可以把我送警局,但是你不能……”
“囉嗦。”夏鬆蘿拿出一卷透明膠帶,撕掉一截,粘住他的嘴。
黃毛:“嗚……嗚嗚……”
“半夜跑來我家偷東西,竟然還有臉和我講法律?你們還真是一群狂徒。”夏鬆蘿沒有一絲心理障礙,站在他麵前翻看他的手機。
先點開通訊錄,沒有發現。
再打開微信,視線掃過,瞧見一個聊天框,頭像是個動漫人物,寫著“航哥”。
夏鬆蘿的眼皮跳了下,點進去。
聊天記錄被刪除過,僅剩下幾條。
晚上十點鐘,“航哥”給他發了一條消息:我離開這段時間,你不要惹事。
黃毛回複:放心吧。
夏鬆蘿皺起眉頭,黃毛不是他唆使的?
她想了想,假裝黃毛打字:航哥,你到哪裡了?
沒有回複。
可能忙著開車。
直接電話打過去?
實話實說,夏鬆蘿心裡有點怵這個江航,但她現在手裡有人質,有了談判的籌碼。
她先打開自己手機的相機,拍攝一張黃毛的正麵照片,發送給金棧。
發送成功以後,她才點開黃毛手機裡,“航哥”的語音通話鍵。
響鈴時,夏鬆蘿整個屏住呼吸。
幾聲過後,畫麵微變,通話計時開始。
手機裡傳出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普通話勉強及格:“什麼事?”
黃毛:“嗚……嗚嗚嗚……”
細碎的嗚咽聲傳過去,黃毛手機裡的聲音,頓時低沉了幾個度:“你是誰?”
夏鬆蘿深呼吸,豁出去了:“該我問你是誰吧,計舟,還是江航?”
話音落下半響,鴉雀無聲。
夏鬆蘿問:“想好今晚編什麼故事了麼?”
手機裡依然沒有回應。
但等同回應了。
他是計舟,也是江航。
夏鬆蘿自顧自地說:“有個黃毛跑來我家偷東西,不小心被我抓住了。我不管你在哪兒,天亮之前過來見我,否則我就報警。你彆再和我耍什麼花樣,我已經把他的照片,以及你的假身份,全都發給了金律師。天亮之後,他睡醒起來肯定會聯係我,如果聯絡不上,後果自負。”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黃毛麵前,“江航,我沒惡意,隻想和你聊聊,請你幫個小忙。”
請他揭開羽毛郵票,她要裡麵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