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鬆蘿的話音落下很久,黃毛的手機裡,江航終於再次說話了:”夏小姐,我有兩個問題。想先問一問你。”
肯回話就好,夏鬆蘿說:“你問,我在聽。“
江航講話比較慢:“我不是很理解,那位金律師已經調查出了我的過往,你憑什麼認為,我連家人都殺,會管一個小弟的死活?又憑什麼認為,我隱藏了十幾年,隻有計舟這一個假身份?”
句子說長了,普通話果然是逐漸蹩腳。
看來口音問題,的確是他裝啞巴的一大原因。
夏鬆蘿說:“第一個問題不用回答。”
江航昨晚才知道的事情,黃毛今晚就知道了,他們兩人的關係肯定不簡單。
“第二個問題……”
她略微思考,“不管你有多少個假身份,通過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你還沒看明白?”
江航悶悶一聲:“明白什麼?”
夏鬆蘿神神秘秘地說:“我們兩個有緣分,無論你逃到哪裡去,藏得有多深,都會被我找到。”
水管突然爆了,他恰好來修,金棧恰好上門送信筒。
哪怕他反應再快,連夜跑路,也擋不住有個黃毛連夜送上門給她當人質。
“你不想知道原因?”
“還有那封信,你真的不好奇?”
沉默了一會兒。
江航說了句:“我不好奇,你既然這麼好奇,我可以回去和你聊聊。”
夏鬆蘿沒有立刻接話,懷疑他可能會提條件。
果然,江航來了一句轉折:“但是,你先把他放走,否則一切免談。”
夏鬆蘿拒絕:“不可能,你當我是傻子麼,放走人質,我拿什麼牽製你?”
黃毛:“嗚嗚……”。
江航說:“他的名字叫方睿揚,下個月才成年,家住瀾山境二十一棟。麻煩你先把他送回家去,交給他媽媽方荔真。大概一小時,我也會過去,我們那裡見。”
“二十一棟?”
夏鬆蘿微微愣。
二十一棟的方女士,不正是江航口中想認他當乾兒子,想將他養在身邊的富婆大姐姐?
她恍然:“原來是這樣啊,你是因為她才藏在瀾山境的?”
那份微信聊天記錄,是為了隱藏兩人的關係,方便保護她?
昨晚被投訴,不是他故意激怒,而是她在幫他跑路?
“一會兒見。”江航沒有回答,掛了電話。
夏鬆蘿也沒回撥,江航已經交底了,說出了他在這座城市裡的“根據地”和“聯絡人”,沒必要再繼續談判。
她扔下黃毛,快步去往二樓。
衣帽間裡立著十幾個大櫃子,她挑選出一套偏緊身、適合近身搏擊的運動裝。
換好衣服,夏鬆蘿邊紮頭發,邊走來床邊,從一地碎玻璃裡撿起那支青銅信筒,裝進腰包裡。
她又跑下樓,從工具箱裡挑出一柄鋒利的工筆刀,想揣進上衣口袋,以備不時之需。
猶豫片刻,夏鬆蘿放下工筆刀,去往地下室。
在滿滿當當的雜物間裡,找出一個幾年沒碰過的大鐵皮箱子。
夏鬆蘿吹了吹灰,嗆得連連咳嗽。
箱子被老夏上了鎖,她一咬牙,頂著被扣零花錢的風險,拿改錐撬開。
掀開箱蓋,裡麵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刀和匕首。
一些是偏實用型的,一些則是適合收藏的工藝品。
都是她媽媽留下的東西。
她媽媽特彆愛收藏這種小而精的冷兵器,聽說,曾經專門買套房子陳列。
夏鬆蘿先拿起自己最喜歡的蝴蝶刀。
刀身隻有八厘米,有兩個刀柄,展開時像是蝴蝶翅膀,旋轉時像翅膀扇動。
花式玩法裡,蝴蝶刀是絕對的王者,難度極高,初學者耍這個,不受傷的寥寥無幾。
但實用性太低了,更適合耍帥。
何況這柄蝴蝶刀,是她爸以前送她媽媽的禮物。
大馬士革鋼刃,鈦馬士革柄,大師手作限定收藏款。
觀賞性強,但硬度不均。
她媽瞧不上,離婚時都沒帶走。
夏鬆蘿五六歲那會兒,從她爸書房抽屜裡扒了出來,偷著練了十來天,然後拿去她爸麵前耍,把她爸嚇得臉都白了。
她爸將這柄蝴蝶刀鎖進了地下室,並且禁止她再玩任何小刀,發現一次扣一個月的零花錢。
但她爸工作太忙了,不可能時刻看著她,這鐵皮箱子裡的所有小刀,她早就摸熟了。
夏鬆蘿放下蝴蝶刀,又拿起一柄戰壕刺。
和花裡花哨的蝴蝶刀堪稱是兩個極端,簡單又粗暴。
這玩意起源於一戰,士兵攜帶它,方便在狹窄泥濘的壕溝裡貼身肉搏,被稱為誕生於地獄的兵器。
太凶殘了,帶著去見江航,感覺也不太合適。
夏鬆蘿的視線,又從其他小刀掃過:爪刀、三棱刺、推刃匕首……
最後還是選擇了蝴蝶刀,折疊好,揣兜裡。
一切準備就緒,夏鬆蘿給黃毛鬆綁:“原來你也住在這個小區,難怪我看你眼熟。”
方睿揚“嗚嗚嗚”。
夏鬆蘿撕開他嘴上的透明膠帶:“走吧,我送你回家。”
沒想到他賴在地上不起來了,手臂脫臼,下巴腫著,說話不利索:“不!我必須等航哥回來我再回去,否則我媽會把我打成殘廢的!”
“你活該。”夏鬆蘿踢他一腳,“快起來,要不是知道你隻是衝著信筒,我肯定把你送進局子裡去。”
“那你把我送局子裡去吧!”方睿揚翻個身趴在地上,鴕鳥一樣勾著頭,“或者你乾脆把我打死得了。”
夏鬆蘿看出來了,他不是耍無賴,他是真怕。
想來也是,敢和殺人犯私下來往,方荔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夏鬆蘿又給金棧發送一條信息:二十一棟。
“你究竟起來不起來?”夏鬆蘿再踢他一腳,“不起來,我就拽著你的頭發,一路把你拽回家裡去,看你丟人不丟人。”
方睿揚哆嗦了下,向前爬,抱住桌子腿。
夏鬆蘿無語了,拿起他的手機,要給他做人臉識彆:“不回去拉倒,我給你媽打電話,讓她過來接你。”
“彆啊!”方睿揚嚇得趕緊鬆開桌子腿,去奪手機。
夏鬆蘿假裝已經解鎖成功,繞開他往門口走。
他一瘸一拐地追。
夏鬆蘿拉開房門,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凍得她打了個寒顫。
好久沒有大半夜出門了,今晚才清醒的認識到,已經入冬了。
哪怕白天的氣溫還算暖和,節氣到了,寒潮說來就來,雪片說飄就飄。
她想回去加件外套,黃毛跟著不方便,隻能硬著頭皮出門。
步子快些,氣血活絡得也快,會更暖和。
方睿揚追著她:“姐姐,求你了姐姐,能不能彆告訴我媽我是翻牆進來的?就說我是按了門鈴,從正門硬闖進你家的行嗎?”
夏鬆蘿不搭理他。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沒惡意。”方睿揚著急解釋,“昨天晚上我打遊戲睡晚了,聽見航哥來了,和我媽在客廳說話,我偷聽了幾句,他說他被你盯上了,他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夏鬆蘿放緩腳步。
方睿揚繼續說:“我媽就問航哥怎麼知道的,他說他聽到你和一位律師的談話。”
夏鬆蘿問:“他把錄音給你聽了?”
“他把我當小孩兒,怎麼會主動給我聽啊,也是我偷聽的。”方睿揚按著自己疼痛的肩膀,“嘶”了一聲,“航哥計劃今天晚上走,早上他辭職離開瀾山境,轉個彎就從後山繞回來我家了。我趁他洗澡,拿了他的手機,試出了他的密碼。”
夏鬆蘿太好奇江航究竟知道了多少:“錄的什麼?”
方睿揚看出她感興趣,討價還價:“我告訴你,你能不能按照我的說法一起騙我媽?”
夏鬆蘿瞟他一眼:“你先告訴我,我考慮看看。”
方睿揚訕訕說:“聽不清楚,就知道你們在討論航哥到底殺沒殺人,然後還有個信筒,是誰寫給航哥的信,裡麵好像藏著什麼秘密。航哥心思多,不敢拿,我就想拿給他,向他和我媽證明,我已經不是小孩兒了。”
夏鬆蘿皺眉:“就這些?”
方睿揚說:“太模糊了,我反正隻能聽出這些。航哥聽力好,他指不定聽得多一些。”
說著話,兩人來到了二十一棟樓院門外。
客廳燈亮著,院落大門也是敞開的。
看來江航提前通知了方荔真。
“完了!”方睿揚雙腿打顫,轉身想跑。
夏鬆蘿抓住他的衣領子,將他往院子裡拽:“江航開出的條件,是讓我把你送到你媽手上,想跑的話,等見到你媽你再跑,我保證不攔你。”
方睿揚做最後的掙紮,低聲求饒:“姐姐,算我求你了,你想要多少錢?珠寶首飾,名牌包包,你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夏鬆蘿也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江航和你媽媽,是什麼關係?”
她不是對江航的私事有興趣。
麵對未知,她本能的想要獲得多一些的信息,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很多時候,夏鬆蘿覺得自己的性格挺矛盾。
過於大膽,過於謹慎。
方睿揚太著急了,沒理解:“什麼什麼關係?”
夏鬆蘿說:“你喊他哥,他喊你媽媽什麼?”
“這就太複雜了。”方睿揚一句兩句還真解釋不清楚。
“嘎吱。”
房門開啟。
方荔真出現在門口。
她穿著一套舒適的休閒家居服,裹了一件羊毛披肩禦寒。
夏鬆蘿見到她,才知道自己從前就注意過她,還知道她是一位服裝設計師,有自己的女裝品牌。
論長相,她稱不上標準的大美人,但她的衣品真是巨好,往那一站,像極了從舊畫報裡走出的女郎。
不是說她的穿著打扮落後於時代,是她整個人的氣質,充滿了故事感。
夏鬆蘿原本以為她才三十出頭,沒想到兒子都這麼大了。
夏鬆蘿打招呼:“您好,我是……”
方荔真抿唇:“夏小姐,雲潤科技CTO的掌上明珠。我在小區裡見過你,像你這樣特彆的女孩兒,我很難不留意。”
夏鬆蘿懷疑是江航告訴她的,也不拆穿,微微側身,將方睿揚向前一推:“我答應江航,把他送回來。”
方荔真看也不看兒子一眼,轉身進屋:“請進。”
夏鬆蘿低頭看腳,她特意穿了一雙適合踹人的馬丁靴,也是她的防身武器,不能脫:“我穿的新鞋子,從我家走來這裡,不臟,我就不換鞋了。”
方荔真頗感意外,來興師問罪,還這麼在意細節。她笑了笑:“沒關係。”
夏鬆蘿走進去,方家的室內裝修比她家裡老舊了一些。
她家買的是二手房,十年前翻新過,增加了一些流行元素。
而方家,還是二十多年前的舊貌。
能看得出來,材料都用得頂好,風格沉穩厚重,透出一股濃厚的老錢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