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加好友以後,江航微微停頓:“我的手機沒電關機了。”
夏鬆蘿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這個爛理由,比他的普通話還爛。
有點煩,原本的熱情和耐心,真的都快被消耗光了。
她正要收手。
江航卻說:“你點開添加,我自己輸入。”
夏鬆蘿一怔,按他說的,點開添加頁麵,遞了過去。
江航摘了右手的皮質手套,接過她的手機。
夏鬆蘿在旁看著他掀開頭盔鏡片,低頭,在搜索框裡,輸入一串字母。
下方蹦出一個頭像,昵稱是空格。
他點擊添加好友。
得,這回是她小人之心了,他的手機是真沒電關機了。
江航添加以後,將微信切出去,點開撥號鍵盤,輸入自己的手機號,撥過去。
“嘟”一聲之後掛斷。
他的手機,在他兜裡震動了下。
“我的電話號碼。”江航將手機還給她。
夏鬆蘿現在都是加微信,通話也是微信電話。通訊錄裡沒幾個人,刪的隻剩下她爸爸和何淇,現在又多了一個。
她保存,寫備注。
本來打算輸入“神經病”,想起來他在眼前,又退格,改成他的名字。
江航沒看她在寫什麼,她低頭打字的功夫,他已經擰油門騎走了。
夏鬆蘿這次沒攔他,心裡的疑問,可以在微信裡問他。
比麵對他這張臭臉強多了,不容易生氣。
然後,一個迫切的問題,掐斷了夏鬆蘿所有的思緒。
她從酒吧出來之前,因為心情煩躁,一口氣灌了三瓶啤酒,一直到現在,沒有上過廁所。
先前始終處於緊張和興奮中,忽略掉了,這會兒才感覺到憋得慌。
放眼一望,周圍是曠野,隻有這座始建於唐朝的烽燧矗立著。
而此時,看熱鬨的人群還沒散完,她也不可能在附近找個地方解決。
打開高德地圖,最近的公廁,竟然在三公裡開外。
夏鬆蘿點開金棧的微信,打算撥過去,喊他回來接她。
卻瞧見江航繞了一圈,又拐回來了,停在她身邊:“金棧開著齊渡的車回市區了?”
夏鬆蘿點頭:“對啊,我讓他回去的。”
江航再次將頭盔鏡片掀上去,眼神像爪刀,直勾勾鎖住她:“你沒看到齊渡跟著queen走了?你難道還指望他會忽然想起來,他把你忘這了,回頭來接你?”
就是,夏鬆蘿被他給問住了。
齊渡走了,她還讓金棧先走,她原本打算怎麼回去?
這個時間和地點,都不像是能打到車的樣子。
夏鬆蘿還在被他盯著,而且察覺他的視線,因為她的沉默,愈發變得冷颼颼。
“我既然來找你,肯定是覺得你會帶我回去啊。”夏鬆蘿琢磨了下,沒錯,是這樣,“你既然願意教我實戰,難道還會怕我從背後捅你刀子?”
江航的視線一下子僵住了,轉臉看前方。
夏鬆蘿可算抓到機會:“我正想問你,你不是一直懷疑我?為什麼忽然教我?”
這轉變也太大了。
眼見他抬手,似乎想要扣下頭盔鏡片,她迅速出擊,“啪!”一巴掌將他抬起的手背打落下去。
江航低頭,看了眼自己戴著騎行手套的手背,很不習慣。
不是不習慣有人用這種態度逼迫他。
他是不習慣,被逼迫了,卻好像無計可施。
“我不是教你實戰。”江航避著她的視線,“是教你怎樣揍齊渡,我煩他。”
夏鬆蘿微微愣:“可是,你最後那招貼身靠,明明就是……”
那招不是拿來針對齊渡的,被任何比她強悍的男性逼迫到角落,不管手裡有沒有刀,那招貼身靠都能拿來搏一搏。
而且基本是模擬她的身形和力度來的。
“刺客隻能死在我手裡。”江航又甩出了一個解釋,“確定你是刺客之前,我不想你死在彆人手裡。”
夏鬆蘿皺起了五官,表情複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道壓軸數學大題,連題目都讀不懂。
這個解釋真的好離譜啊。
但轉念一想,江航這個人本來就很離譜,會有這種思維,又挺符合邏輯。
“不管怎麼樣,我都謝謝你。”夏鬆蘿一點不生氣,因為她確實學到很多很多,足夠她消化一陣子的。
她大著膽子,“你閒著沒事的時候,能不能陪我練一練?”
本來以為江航會冷笑一聲,說她得寸進尺,他卻沒表態,不答應也不拒絕。
他摘下手套和頭盔,遞給她。
夏鬆蘿接過來,有點莫名其妙。
江航腳撐地,向後挪,把駕駛位空了出來,擺在她眼前。
夏鬆蘿反應過來,還是怕她捅刀子,又讓她騎車載他。
“算了,我懶得因為同一件事,跟你爭執兩次。”夏鬆蘿心累,解鎖手機屏幕,第二次準備給金棧打電話。
江航也覺得累,肩膀發沉,抬起左手,捏了一下右肩頭。
夏鬆蘿看到了。他這右肩膀,先是給她展示了女子貼身靠,又被齊渡給刺了一刀。
工裝外套的肩膀處,裂了一個小口,露出一點絲綿,似乎還有血跡。
騎這種需要俯身的車,估計會很難受。
夏鬆蘿說:“算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騎就我騎。”
江航停止捏肩,皺起眉:“你除了好奇心旺盛,對陌生人的同情心也這麼泛濫?”
夏鬆蘿反問:“你是陌生人嗎?”
說完,沒看他的表情,抱著頭盔,彎腰打量這輛綠色線條的川崎H2。
這款車,號稱“陸地飛行器”,不適合在冰天雪地裡開,改裝費估計比車費還要貴。
隻能晚上開,白天出門,肯定被交警查。
“其實機車品牌裡,我還挺喜歡川崎的。”
江航跟隨她的視線:“你喜歡它的機械增壓係統?”
什麼東西?
夏鬆蘿抓住頭盔兩邊的帽帶,邊戴邊說,“我看到過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川崎的廣告語,我很喜歡。說的是,恭喜您,成為尊貴的‘卡哇薩ki’車主,願機車伴你一路前行,風雨無阻,跨過山川,越過崎嶇。”
夏鬆蘿很少能記詞記這麼清楚。
江航抱著手臂不說話了。
她抬腿坐上去,剛俯身去握把,小腹頂到油箱,頓時打了個激靈。
夏鬆蘿“噌”地又抬腿下車,杵在車邊。
她尷尬到腳趾摳地:“那個,你能不能先騎三公裡,等三公裡之後,再換我騎。”
江航沒吭聲,看她的眼神裡帶著審視。
和這個重度疑心病患者繞圈子,純屬浪費時間,夏鬆蘿豁出去了:“我在queen的酒吧一口氣喝了三瓶酒,現在特彆想去廁所。我騎車技術很差,路上刹車時被油箱多頂幾下,萬一憋不住,你這車還要不要了?”
這樣的理由,完全超出江航的慣常思維,他愣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夏鬆蘿感覺自己好丟臉:“你放心,我現在這種狀態,沒辦法偷襲你。”
說著,她打算撩外套,內搭的羊毛衫是緊身型的,讓他看看她凸起的小腹,真沒辦法騙人。
沒等她撩起來,江航腳一撐,重新坐回駕駛位,語氣透出幾分古怪:“走吧。”
夏鬆蘿鬆了口氣,開始摘頭盔。
江航製止:“你戴著。”
“那你怎麼辦?”夏鬆蘿坐在後方,可以靠他擋風,自己頂多是個擋泥板。
江航說:“你先上車。”
夏鬆蘿抬腿坐到他身後,川崎的座椅比較長,雖然兩個人坐還是擁擠了點,但總比坐駝峰蓋舒服太多了。
等她蜷起腿,江航推把調轉方向,朝烽火台附近騎過去。
那邊停著一輛改裝到認不出品牌的摩托車,車主站在不遠處,正和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聊天。
後視鏡上掛著一個黑色頭盔,路過時,直接被江航抬臂順走了。
“喂!”夏鬆蘿太無語了,錘他後背,“你這樣不好吧?”
車子駛出幾百米,江航停下來,戴頭盔:“認識的人。我輸的時候,站在烽火台上,都能聽見他笑得很大聲。今晚上隻是順他頭盔,沒去錘他的頭,已經算他走運了。”
原來是這樣,夏鬆蘿忍不住笑了:“這麼計較,你為什麼要故意輸給齊渡?”
再次擰油門,突然高漲的轟鳴聲中,江航說:“你能看出來我是故意輸,我就已經贏了,其他不重要。”
太吵了,夏鬆蘿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
……
同樣是從西山返回市區的路上。
齊渡被蘇映棠罵了一路。
“你爸媽每年回來,數落你不著調,哪一次我沒有替你說話?說你做事還是很有分寸,很靠譜的。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腦殘到這種程度!”
“哪怕私底下打一架都行,頂多遭一頓懲罰,竟然敢約他上烽火台?”
“你沒有和他交過手,難道沒見過他動手?輪台礦洞,兩分鐘內,撂倒十幾個‘SRM’的獵手,你能做到嗎?”
“幸好他現在還有事兒求著咱們,肯讓步,不然今天,咱們的臉,都要被你給丟儘了!”
齊渡本來就惱火,被她罵的火氣更旺盛了:“香港仔今天雖然沒使全力,但烽火台更限製我的刀!真在地麵打,我不一定會輸!”
他發狠錘了一下中控台,一使勁兒,被撞的位置劇痛。
他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俯身彎腰。
一彎腰,腹肌被爪刀割出來的傷口,也是一陣劇痛,冷汗順著額頭滴下來。
齊渡咬著牙:“queen姐,你看清楚了沒,這狗東西平時拽得天王老子似的,看不起我們所有人,原來這麼沒下限,這麼不要臉!”
“你是當局者迷。”蘇映棠轉動方向盤,操控汽車進入S110,這條路,是從西山農場回市區的主乾道,“他拿你當靶子,演練給夏鬆蘿看。”
“什麼?”齊渡愣了愣,仔細回想,難怪他會覺得江航特彆反常。
還以為是故意不按套路出牌,以此來迷惑他。
齊渡更憤怒了:“停車!我要回去砍死他!”
蘇映棠理都不理他。
“不停我就跳車!”齊渡準備去推車門時,腦袋像是忽然被雷劈了,一拍腦門,“我真服了我自己!”
不提夏鬆蘿,他都忘記了,他把夏鬆蘿一起帶去了烽火台。
“我的車雖然在烽火台,但不知道她會不會開啊。”齊渡催促蘇映棠,“回去回去,我把她帶過去,我得把她帶回來。”
“江航在那,輪得到你操心。”蘇映棠順勢警告他,“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去招惹夏鬆蘿。”
“憑什麼?”
齊渡抬手,猛地扯斷綁頭發的皮筋,金棕亞麻色的微卷發瞬間潑灑下來,“你說香港仔是不是有病,一邊懷疑人家是刺客,想害他。一邊又像條護食的瘋狗,誰靠近都要咬兩口。”
“他確實有病,很嚴重的精神心理疾病。”蘇映棠讀書讀到了博士,卻和商業無關,而是心理學博士,“我感覺他……”
一直有自殺傾向。
這是蘇映棠知道他要去找羽毛兌換情報,卻不出手幫忙的其中一個原因。
沒拿到,他受了重傷。
拿到了,後果難料。
很多次,蘇映棠都忍不住想勸他吃點藥,卻不敢開口。
隱隱有種感覺,或許對他來說,愛比藥有用。
任何愛。
但他早就將自己封鎖的太深,質疑所有試圖接近他的人。
這一晚上,把齊渡搞的都快昏了頭了,口不擇言:“所以你會看上他,是覺得專業對口了嗎?”
蘇映棠抓起扶手箱上的手包,朝他腦袋上砸過去。
……
夏鬆蘿從衛生間走出來之後,一身輕鬆,伸了個懶腰。
剛舒展開,眼前有零星的雪花飄落。
下意識仰起頭,從昏黃的路燈光暈裡,看到了更細密的雪花。
她又朝對麵看,車子停在路邊,江航側身跨坐著,右腳閒閒撐地,左腿屈著,鞋跟隨意搭在踏板上。
頭盔鏡片半掀著,他的目光投向前方的路,像是在放空。
夏鬆蘿沒走過去,隔著一條馬路看著他。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幾天前,她還覺得江航是個爛人,寄信給他的那個自己,到底什麼眼光,會看上他?
今天晚上,她開始有點懷疑幾天前的自己了。
除了性格特彆糟糕,其他方麵,對她來說,都算頂配了吧?
她心裡:+50
江航察覺到她出來了,朝她望過來。
夏鬆蘿趕緊快步走過去,戴好頭盔,問他要手套:“我可以騎了,先說好,我隻有考駕照的時候騎過,技術很差,下雪了路又滑,摔了彆怪我。”
江航像是被她嚇到了,遲疑著,沒有摘手套給她。
夏鬆蘿伸手:“給我啊。”
江航猶豫過後,跨上車:“算了,我繼續載你。”
夏鬆蘿挑挑眉,正想說,你不怕我捅刀子?
江航解釋:“車是queen的,加上定製改裝估計需要七八十萬,被你摔壞了,我得賠。”
夏鬆蘿愣了愣:“queen也喜歡機車?”
“她不喜歡。”江航踢了一腳側撐,“這是去年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沒收,今晚上比較趕,借來用用。”
夏鬆蘿皺起眉,七八十萬的生日禮物?
她再次想起金棧說的話,以及酒吧那一堆和江航有些類似的男模。
夏鬆蘿試探著問:“queen對她的下屬,都是這麼大方的?”
“對我最大方。”江航用大拇指按下啟動鍵,平靜地說,“我最有用。”
他示意夏鬆蘿上車,但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珠左右轉了下,像是在思考什麼。
江航凝眸,已經被她誤會過一次,很輕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