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鬆蘿二十八九,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就可以考慮他。
家裡底蘊深厚,不缺錢,性格又穩,責任心強,也是個適合啃的對象。
“我父親中了南洋降頭師的蠱術,蠱蟲已經除了,但身體狀態還是反反複複。”傅雲簡想起來江航的提醒,“也可能不是降頭,是大馬巫術?”
“反反複複?應該是大馬巫術,和傳統的降頭有些區彆。”夏正晨稍微一想就知道,是那三男一女中的女孩兒,她從小就對生物學和化學非常感興趣。
而蠱術這類,本質上就是古代生物學和化學的結合。
傅雲簡不太懂,鏡中也沒辦法查資料:“伯父,這兩者具體區彆在哪裡?”
夏正晨說:“降頭師的蠱是以‘蟲’為核心。毒素來自於蟲本身,蟲死毒清。大馬巫術喜歡用混合毒粉,蠱蟲隻是毒粉的培養皿。也就是說,蟲子的毒性來自化學混合物,蟲子死了,毒性還有殘存,才會反複。”
傅雲簡緊張起來:“該怎麼辦?”
夏正晨安撫說:“問題不大,你父親自己就是個醫生,你出去後立刻提醒他一下,他會有辦法,等殘存毒素全都排清就好了。”
傅雲簡放心了。
他忍不住朝江航望一眼,這人年紀輕輕,就像夏伯父一樣的博學。
應該是判斷出了,他父親身中的是大馬巫術,提醒他,讓他去提醒他父親。
就是說話不中聽。
……
夏鬆蘿跑到江航身邊,先和齊渡打招呼:“齊哥,這次多謝你了,回去請你吃飯。”
不等齊渡說話,她繞去江航背後,雙手抵在他後背上,推他走,“你先彆和他聊了,我爸想和你聊聊,你快過去,記得先和我爸打聲招呼,要有禮貌,我爸最討厭沒禮貌的人了。”
江航被她推著走了一段距離。
等周圍沒其他人,他強硬地停下腳步,語氣更硬:“難道我懂禮貌,他就會喜歡我了?”
“你好好說話。”夏鬆蘿推不動他了,繞到前麵來,和他麵對麵,“平時你愛說什麼,我都不和你計較。對著我爸,拜托你說話過過腦子,低頭喊聲伯父,好好表現,不要惹他更生氣了。”
江航剛才聽到夏正晨為她安排了一個PIR信托,這會兒看夏正晨挺順眼。
隻是想不通,夏鬆蘿依然有錢的情況下,怎麼還和他待在廠房裡住?
無論怎樣,江航願意退一步,卻隻能退一步:“讓我閉嘴可以,低頭也可以。但我不會‘表現’,說不出他愛聽的話。”
夏鬆蘿拽他手臂,將他兩隻手都從褲兜裡拽出來:“你這周目不想和我結婚了是嗎?”
沒聽江航回答。
夏鬆蘿再次繞後,這次沒用手推,而是側過身,用肩頭頂他的後背:“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因為你和我爸爸吵架。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倆起爭執,無論掐哪一邊都是我痛呀。”
原本她的肩膀,像是頂在一堵牆上。
正用勁兒,這堵牆突然撤開了。力道落空,夏鬆蘿差點向前栽倒。
江航自己朝夏正晨大步走過去。
夏鬆蘿站穩後,立即去追。
然而這時候,江航聽見夏正晨和傅雲簡的對話。
“你現在可以從鏡中世界,將蠱蛛從外麵直接拉進來?”
“我認為問題不大。”
“看來你不用等到三十歲之後,就能接手滌塵鏡。”
“我父親是有說,這兩年將鏡子給我,他說他想去雲遊。”
“挺好,可以提前考慮找對象的事情了。”
“我父親對我要求……”
“你隻要考慮的是我家鬆蘿就沒問題,當年你父親把他養了十幾年的風水刀送給我,沒收費用,說是提前給的聘禮。”
“啊?”
“我們開玩笑的,什麼年代了,婚姻自由,我們怎麼會搞這種老做派,彆往心裡去。”
“嗯?”
江航停下了腳步,拳頭又攥了起來。
所以他對這個傅雲簡生出敵意,根本不是他發癲。
他隻是養成了習慣,對可能發生的任何危機都極端敏銳,“本能”快過思維。
也就是第六感。
夏正晨踩著法定結婚年齡生孩子,傅雲簡比夏鬆蘿大了幾歲,他應該喊夏正晨叔叔才對。
從剛見麵,他喊出第一聲“夏伯父”,江航本能就覺得不對勁,才會盯著他看。
後來夏鬆蘿說起家裡的擺件。
她家中客廳,掛滿了字畫,卻請了柄風水唐刀擺件。
其實很突兀。
江航剛才在礦洞裡就在想,是不是想讓夏鬆蘿和鏡客的物品多接觸,以免她刺客的“殺氣”,將來會和滌塵鏡這種正道法器相衝。
還真是。
這個夏正晨,籌謀的果然深遠。
但傅雲簡也隻是個預備役,大概是留著托底的,畢竟夏正晨之前更看重金棧。
像這樣的預備役可能還有,顯而易見,夏正晨挑女婿的標準偏向於十二客。
認為隻有十二客這些天龍人,才配得起他女兒。
“怎麼停下來了。”夏鬆蘿的心懸了起來,不知道他又生出了什麼想法。
江航自嘲冷笑:“沒什麼,我隻是想起來一件好笑的事情,鏡子裡現在一共七個人,六個十二客,就我一個普通人。”
夏鬆蘿手指點了點:“真是啊,現在鏡子裡就數你最特彆。”
江航怔了下,沒再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等快走到夏正晨麵前,夏鬆蘿已經先跑過去:“爸,我把江航喊過來了。”
夏正晨雖然停下和傅雲簡交流,但隻看著夏鬆蘿,沒去看江航。
夏鬆蘿扭頭,用口型提醒江航:“喊人啊!”
江航走近前來,目光定在夏正晨的下巴位置,掙紮好半響,才從喉嚨裡擠出一聲:“伯父。”
極其生硬,不帶絲毫溫度。
夏正晨這才正眼看他,嘴角彎起一抹奚落的弧度:“來內地三年,竟然還這麼重的口音?不如還是喊‘Sir’吧,我聽著更順耳。”
江航臉色不變,當耳旁風,不接他的話,也不說話。
雙手又插兜裡去了,眼皮兒一耷拉,一副“我懶得理你”的模樣。
他的這種反應,夏鬆蘿已經很滿意了,想想昨天被影狼嘲笑口音,他一腳就踹了過去。
傅雲簡在旁打量江航的神色,發現了一件事。這人不是單看自己不順眼,他是看誰都不順眼。
好囂張。
傅雲簡好羨慕。
他也好想這麼囂張一次試試看,肯定很爽。
“夏伯父。”傅雲簡彬彬有禮地說,“你們先聊,我去找淘金客,一起把蠱蛛拉進來,先抓到她,再破除結界。”
夏正晨的態度很溫和:“去吧,小心一些。”
傅雲簡點點頭,轉身去找栗紗。
江航算著正常聽力可及的範圍,等越界之後,他突然高聲喊:“傅道長,你先停下來。”
傅雲簡駐足,疑惑回頭。
江航轉望附近的沈蔓:“你也走遠點。”
沈蔓看向夏正晨。
夏正晨沒表態,她轉身離開。
江航等她走很遠,才開口:“聽你的意思,你認為鏡像不是你的對手,不覺得他們有本事要你的命。”
夏正晨隻當是女兒轉告的,強調說:“單就這次而言,我不承你任何恩情,不用指望我道謝。”
他謝不謝,對江航而言沒任何意義:“我也認為他們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上個世界你是怎麼死的?看你女兒的狀態,應該有凶手存在,不是意外。”
夏正晨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
“時間上已經很接近,這個‘凶手’很快就會出現。”江航的聲音透著冷酷,“我認為,你現在執著和鏡像繼續爭鬥,非常不明智。找出你們父女倆的死亡真相,才是第一位。”
夏正晨沉下臉色:“你一個局外人,說的真輕巧。你知道我找他們找多久了?知道我和他們之間,究竟積攢了多少的新仇舊怨?”
說著話,餘光掃向側身站在兩人中間的夏鬆蘿。
即便拋開曆史原因,拋開他們欺騙自己,單就折斷鬆蘿骨頭這筆賬,也一定要和他們清算!
江航隨他的目光,也看一眼夏鬆蘿。
他眉頭蹙緊,鏡像做的?
可是從這次交手的風格來看,感覺並不像。
如果是,他也要和他們算算賬了。
夏鬆蘿見他們的視線同時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由皺起眉。
因為殺豬盤嗎?
不至於,畢竟沒成功。
夏鬆蘿追問:“爸爸,咱們家和顧邵錚那夥人,到底有什麼恩怨?他們為什麼一直想害我們?莫守安還說,是我們姓夏的把他們逼得沒有活路?”
“等出去我再告訴你。”夏正晨剛說完,猛地一愣,“你們在鏡像見到莫守安了?她回國了?”
“對啊,她是臨時回來的,這次堵截您的計劃和她應該沒關係。”夏鬆蘿解釋說,“她打算困你三天,給他們時間從霍爾果斯撤離。”
夏正晨眸光驟冷,立刻看向傅雲簡,寒聲說:“去抓人!”
江航斬釘截鐵地製止:“不準去!”
傅雲簡踟躕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夏鬆蘿趁著爸爸不注意,偷偷拽了下江航的袖子,示意他注意態度。
江航深吸一口氣,放低聲音:“我的建議是,隻把蠱蛛拉進鏡子裡,像困住你一樣,把她困在這裡。借此要挾顧邵錚他們前往烏魯木齊,在掮客的‘權衡’下,你們雙方坐下來談一談。”
夏正晨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你懂什麼?我們兩家的爭端,持續了幾百年,根本不可能和談!”
“我隻是讓你們坐下來談,不是和談。”江航說出自己的顧慮,“我覺得你們之間,有可能存在一個藏在暗處的第三方,想看你們……”
每次說成語,他就很容易咬不準,“鷸蚌相爭。”
夏正晨強調:“你要我怎麼說才明白,不管誰想看我們爭鬥,首先,我們和鏡像的爭端是事實,不存在任何誤會!”
“沒人管你們。”江航現在隻想釣魚,“你們兩家必須坐下來談,哪怕是裝樣子。如果存在第三方勢力,這個第三方一定會坐不住。”
江航原先打算貼身保護夏正晨,但這太被動了。
最正確的方式,是逼他們自己跳出來。
江航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聽我的,先把這個潛在禍患揪出來,再和鏡像算賬也不遲,你都忍了二十年了,再多忍幾個月。”
夏正晨看著他:“你又在教我做事?”
“我是在分析局勢,提出合理的建議。”
“我不想聽你的建議,怎麼辦?”
“你必須聽。”
“憑什麼?”
沒完沒了的反駁,令江航無比煩躁,下意識喝止他:“你說憑什麼,上個世界你死了,而我活到了最後!你一個Loser,憑什麼質疑我?”
話音剛落,看到夏鬆蘿從兩人中間,站到了夏正晨身邊,一雙眼睛瞪著他。
江航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