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夏知道,這場名為“成長”的競賽,他還遠未到終點。
但至少,他學會了在摔倒後,如何自己爬起來,拍拍土,然後,繼續向前跑。
第二天,Q大生科院組培實驗室,江靜知重新配製了培養基,等待高壓滅菌的時候,她刷開朋友圈,指尖驀地頓住。
餘夏的頭像下,罕見地更新了一條動態。沒有配文,隻有一張照片。餘家父母都點了讚。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那塊銀牌上投下清晰而冷冽的條紋光影。它被安靜地放置在書桌一角,旁邊是那台時刻運轉的電腦和攤開的《算法導論》,仿佛隻是他無數個征戰沙場的紀念品中,最新納入的一枚。
沒有抱怨,沒有遮掩,更沒有此前房間裡那種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憤怒。它就那樣平靜地待在那裡,被主人坦然呈現,甚至帶著一種審視般的誠實。
江靜知看著那張照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瞬間讀懂了這條沉默動態背後所有的潛台詞:他認了這份不完美,接納了這次折戟。他沒有刪除失敗,而是將它歸檔,變成了係統日誌裡一個需要分析、但不再會引發宕機的“異常事件”。
這頭驕傲又脆弱的小狼,終於自己舔舐完傷口,把這次挫折咬碎了吞下去,變成了鎧甲的一部分。
她放下手機,長長舒了一口氣,一種“老懷安慰”的成就感混雜著難以言喻的心疼,悄然漫上心頭。
下午,江靜知也發了一條朋友圈。照片中,幾百個覆蓋著無菌透氣膜的三角錐瓶裡,淺棕色的培養基,完美的凝固了。
修複與成長,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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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裡,江靜知的組培實驗成功了,組培苗在培養基裡茁壯成長,並且成功實現移栽。
這也成為她暑假不回家的絕好借口。
燕城入了秋,天氣漸涼。
江靜知在校門口那家頗有名氣的烤鴨店訂了座,給風塵仆仆從南州老家趕來的叔叔和堂弟接風洗塵。
包廂裡,烤鴨的油脂香氣氤氳溫熱,卻化不開席間那絲若有若無的局促。
叔叔江誠武明顯黑瘦了些,眉宇間帶著長途開車的疲憊,以及一種欲言又止的沉重。
他搓著手,給江靜知夾了一筷子鴨肉,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靜知啊,你看……靜軒這小子也考到燕城工大來了,你們姐弟倆互相有個照應,真好,真好……”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近乎懇求的意味:“你奶奶……年紀大了,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總念叨你。你爸他……唉,他心裡一直有愧,就是那張老臉拉不下來。有空……還是回去看看吧?好歹是一家人。”
江靜知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睫低垂,沒接這話茬,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她轉而看向旁邊正埋頭苦吃、試圖降低存在感的堂弟江靜軒。
“靜軒,”她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亮,“我來燕城之前留給你的那箱東西,這次讓你帶上的,都帶來了嗎?”
江靜軒猛地抬頭,嘴角還沾著醬汁,忙不迭地點頭,像接到上級指令的小兵:“帶了帶了!姐你吩咐的,我敢忘嗎?就那個裝了你高中三年所有筆記和錯題本的寶貝紙箱,我媽差點當廢品賣了,我給搶回來的!都在車的後備箱裡,和我的行李一塊兒運來了,待會兒給你送學校宿舍去。”
江靜知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用紙巾順手給他擦了擦嘴角:“出息。那些資料我都標注過重點和易錯點,都是精華。”
“知道知道!我能考到燕城來,學霸姐姐的獨家秘籍,居功至偉!”江靜軒誇張的語氣,逗得江靜知笑瞪了他一眼。
這其樂融融的姐弟互動,顯然給了江誠武一些錯覺和勇氣。他趁著氣氛緩和,又試圖舊事重提:“是啊是啊。靜軒你這小子能有今天,要好好謝謝姐姐!靜知啊,你爸這次也給你捎了不少東西,他其實……”
“叔叔,”江靜知溫和地打斷了他,給他盛了碗湯,“快吃飯吧,湯涼了不好喝。”
江誠武歎了口氣,終究沒再說什麼。
飯後,江靜知送走了叔叔和弟弟,回到宿舍。
爸爸捎來了一大袋吃的和一大袋穿的,都是她中學時喜歡買的。江靜知把穿的放進櫃子;又打開了一袋桂花酥,放了一塊進嘴裡,脆甜中帶著清香。
明明是她最愛吃的甜點,兩行淚卻不知怎的,滑落了下來。
她擦擦臉,打開那個沉甸甸的紙箱,裡麵是弟弟細心打包好的、她學生時代的“寶藏”。她翻找出幾本保存完好的數學和物理筆記,以及一整套她當年刷得滾瓜爛熟的習題集,上麵密密麻麻布滿了各種顏色的批注。
第二天家教時,她把這個沉甸甸的袋子遞給了餘夏。
“喏,給你的。”她語氣平常,“我弟弟剛考上大學,把我以前的高考和競賽老底都帶來了。這些我用不上了,你看看有沒有參考價值。重點和易錯點我都標過了,省得你從頭啃。”
餘夏接過袋子,低頭翻看了一下。紙張微微泛黃,但字跡清晰工整,各科筆記邏輯嚴謹,一看就是花了極大心血的成果。尤其是那些歸納整理的難題,在精妙解法旁,還寫著各種思路推導和不同解法的比較,堪稱一本小型“學霸心得秘籍”。
若是平時,得到這種“寶藏”,餘夏肯定會眼睛發亮,立刻拿去研究。
但此刻,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個重點——“我弟弟”、“剛考上大學”、“帶來了”。
他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江靜知,語氣聽不出波瀾的刨根問底:“你還有個弟弟?沒聽你說過呀。”
她竟然有個關係親近到可以分享所有學習寶藏的弟弟,關鍵是這個弟弟還比他先看到!
江靜知正低頭整理資料,隨口答道:“堂弟,二叔家的。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是挺好的。這次他考上了燕城工大,以後見麵機會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