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走到水桶邊,伸手探了探水溫——井水冰涼,剛碰到指尖就凍得她一哆嗦。她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條布巾,浸入水中,雙手用力擰乾。布巾擰到半乾時,她的指節已泛了白,指尖凍得發麻。
顧嬤嬤在一旁看著,心疼得不行,卻隻能幫著拉開武鬆身上的錦被。錦被一拉開,武鬆上身的狀況便完全露了出來——他裡麵隻穿了件粗布汗衫,汗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精壯的肌肉線條。汗衫的領口被扯破了,露出的頸側有一道淺疤,像是早年留下的刀傷。
“小姐,我幫他把汗衫脫了吧。”顧嬤嬤咬了咬牙,伸手去解武鬆汗衫的係帶。係帶早已被汗水泡得發潮,顧嬤嬤解了半天,才勉強解開。她小心翼翼地把汗衫從武鬆身上褪下來,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麼。
當武鬆的上身完全袒露在眼前時,趙婉瑩的臉頰瞬間紅得能滴出血。
那是與女子截然不同的軀體——古銅色的皮膚,肌理分明的肌肉,像精心雕琢的玉石。胸膛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有的是刀傷,有的是箭傷,每一道疤痕都像是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他的肩很寬,腰很細,腰線流暢而有力,即使在昏迷中,也透著股生人勿近的陽剛之氣。
趙婉瑩趕緊低下頭,目光死死盯著手裡的布巾,不敢再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耳朵裡嗡嗡作響,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小姐,該擦了。”顧嬤嬤在一旁小聲提醒。
趙婉瑩“嗯”了一聲,拿著濕布巾,緩緩走到床榻邊。她先將布巾敷在武鬆的額頭上——武鬆的皮膚滾燙,布巾一貼上去,就發出輕微的“滋”聲,還冒起一點熱氣。她輕輕按壓著布巾,從額頭往下擦,擦到眉骨時,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武鬆的眉毛,武鬆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喉間發出一聲極輕的悶哼。
趙婉瑩的動作頓了頓,心裡竟莫名一慌,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她定了定神,繼續往下擦,擦到頸側時,布巾碰到了武鬆的喉結,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她的臉頰更紅了,趕緊移開手,去擦他的腋下。
腋下的皮膚更燙,布巾剛碰到,武鬆的身體就猛地抽搐了一下,手臂一揮,差點打到她。趙婉瑩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布巾掉在了床上。
“小姐!您沒事吧?”顧嬤嬤趕緊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趙婉瑩撿起布巾,重新浸入水中擰乾,“他力氣大,等會兒擦的時候,您幫我按住他的胳膊。”
顧嬤嬤點了點頭,伸手按住武鬆的左臂。趙婉瑩拿著布巾,再次靠近,這一次,她的動作更輕、更慢。她擦過武鬆的胸膛,擦過他的手臂,擦過他的腰腹——每擦一處,她都不敢抬頭,隻盯著布巾,手指的冰涼與武鬆皮膚的滾燙交替著,讓她的心跳始終停不下來。
布巾換了一條又一條,水桶裡的井水也漸漸變溫。趙婉瑩的額角滲出了汗,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的手臂因為長時間用力而變得酸軟,指尖凍得失去了知覺,可她卻不敢停下——她知道,每多擦一次,武鬆活下來的希望就多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雲翠端著藥碗快步走了進來。藥碗是粗瓷的,裡麵的藥汁呈深褐色,冒著熱氣,還沒靠近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苦味。
“小姐,藥煎好了!”雲翠的臉漲得通紅,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王太醫也跟著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巧的銀勺:“快,趁藥還熱,給他灌下去。顧嬤嬤,你按住他的頭,小姐按住他的肩膀,彆讓他掙紮。”
顧嬤嬤趕緊上前,用手輕輕托住武鬆的頭,讓他的頭微微抬起。趙婉瑩則按住武鬆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寬,她的手幾乎握不住,隻能用儘全力按住。
王太醫拿起銀勺,舀了一勺藥汁,小心翼翼地送到武鬆嘴邊。可武鬆的牙關咬得死死的,藥汁根本灌不進去,順著嘴角往下淌。
“這樣不行,得撬開他的嘴。”王太醫皺了皺眉,從藥箱裡取出一根銀製的壓舌板,“顧嬤嬤,你用壓舌板撬開他的牙關,動作輕點,彆傷了他的舌頭。”
顧嬤嬤接過壓舌板,手都在抖,卻還是小心翼翼地伸進武鬆的嘴裡,輕輕撬開他的牙關。王太醫趁機將藥汁一勺一勺地灌進去,藥汁灌得急了,武鬆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起伏得更厲害。
“快,再灌一勺!”王太醫急聲道。
趙婉瑩按住武鬆的肩膀,手指都在用力,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膚裡。她看著藥汁一勺勺灌進武鬆嘴裡,心裡既緊張又期待——這藥,一定能救他的。
終於,一碗藥汁全都灌完了。王太醫收起銀勺,鬆了口氣:“好了,藥灌進去了。接下來就是最難熬的時候,藥力半個時辰後就會發作,你們一定要按住他,千萬彆讓他傷了自己。”
他剛說完,武鬆的身體就猛地一僵。
起初隻是手指輕微抽搐,很快,抽搐蔓延到全身。他的眼睛突然睜開,瞳孔赤紅,像是不認識眼前的人,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的手臂用力一揮,顧嬤嬤沒按住,被他揮得往後退了兩步,撞在床柱上,疼得“哎喲”一聲。
“快按住他!”趙婉瑩急聲喊道,雙手死死按住武鬆的肩膀。可武鬆的力氣太大了,她根本按不住,身體被他帶著往前傾,差點摔倒。
顧嬤嬤趕緊爬起來,按住武鬆的左腿;雲翠也衝過來,按住武鬆的右腿。三個人合力,才勉強將武鬆按住。武鬆還在瘋狂掙紮,床榻被他晃得“咯吱咯吱”響,像是隨時會散架。
“武都頭!你忍忍!藥很快就起作用了!”趙婉瑩對著他的耳朵大喊,聲音都嘶啞了。她知道他聽不見,可還是忍不住想安撫他——他此刻的樣子,太痛苦了。
藥力發作得比想象中更猛烈。武鬆時而渾身滾燙,皮膚燙得能煎雞蛋,汗水像雨水一樣往下淌;時而又冷得牙關打戰,身體蜷縮起來,嘴唇都泛了青。他的嘶吼聲越來越大,震得暖閣的窗戶都在響,可他的力氣卻在慢慢減弱——顯然,猛藥開始發揮作用,體內的邪火正在被一點點泄去。
趙婉瑩手裡的布巾換得更勤了。她一會兒用冷水擦他滾燙的身體,一會兒又用暖爐烘他冰涼的手腳,忙得滿頭大汗。顧嬤嬤和雲翠也累得不行,汗水浸濕了她們的衣衫,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卻還是咬牙堅持著。
燭火燃了一根又一根,水桶換了一桶又一桶。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從墨黑變成淺灰,又從淺灰變成魚肚白。遠處傳來了第一聲雞叫,緊接著,是府裡下人們起床的動靜——掃地的掃帚聲,挑水的木桶聲,還有丫鬟們說話的聲音。
暖閣裡的嘶吼聲漸漸低了下去,武鬆的掙紮也越來越弱。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呼吸從急促變得平緩,身上的滾燙也漸漸退去,隻剩下正常的體溫。
趙婉瑩放下手裡的布巾,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剛一抬手,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軟軟地往下倒。顧嬤嬤趕緊扶住她:“小姐!您沒事吧?您都熬了一整夜了!”
“我沒事……”趙婉瑩虛弱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武鬆臉上,“他怎麼樣了?”
王太醫一直在旁邊守著,此刻趕緊上前,伸出手指搭在武鬆的脈門上。片刻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阿彌陀佛!邪火總算泄去大半,脈象也平穩了!性命算是保住了!”
“保住了?”趙婉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
王太醫又檢查了一遍武鬆的傷口,重新換了藥,才收拾好藥箱,對趙婉瑩道:“小姐,武都頭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後續還有兩件事要注意。第一,他的顱骨有輕微骨裂,需要靜養,不能再動氣,也不能下床走動,至少要養一個月;第二,這‘逍遙散’的餘毒還在,我會再開一副調理的藥方,每日煎服,連服七日,才能徹底清乾淨。”
他頓了頓,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今夜之事,尤其是解毒的過程,萬不可對外人提起半分。您想想,武都頭是縣衙的都頭,若是讓人知道他中了‘逍遙散’這種邪毒,定會有人借機生事,說他品行不端;您是未出閣的千金,若是傳出去您為他擦拭身體,您的清譽就全毀了,趙家也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可能影響到老爺的仕途。”
趙婉瑩的心猛地一沉,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是啊,她隻顧著救人,卻忘了後果。
此事若是被父親知道,父親一向最重禮教,定會氣得病倒;若是被張尚書家知道,那門親事肯定就黃了;若是被清河縣的人知道,她就會成為全城的笑柄,一輩子抬不起頭。
她看著榻上昏睡的武鬆,他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了,呼吸平穩,像是睡得很沉。可她卻覺得,眼前的路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她救了他的命,卻可能毀了自己的人生。
顧嬤嬤看出了她的擔憂,輕聲道:“小姐,您彆擔心。此事隻有咱們幾個人知道,我會叮囑雲翠和那兩個婆子,讓她們守口如瓶。等武都頭醒了,咱們再跟他說清楚,讓他也彆往外說。”
趙婉瑩點了點頭,心裡卻還是沉甸甸的。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的陽光照進來,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卻覺得,這陽光再暖,也驅散不了心底的那絲後怕。
天已經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可她知道,昨夜在暖閣裡發生的一切,會像一道烙印,永遠刻在她的心裡,也刻在她未來的人生裡。
(本集完)
下集內容提示:【倉惶離去羞煞人】
武鬆從昏迷中蘇醒,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精致馥鬱的女子香閨之中,昨夜破碎而模糊的記憶逐漸拚接——街頭發狂、撞石獅、以及似乎有女子悉心照料、冰冷擦拭的觸感……他猛地驚起,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又見到窗外似乎是豪門府邸的景象,頓時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恰逢趙婉瑩前來探望,武鬆不敢與她對視,更不敢詢問昨夜細節,隻想儘快逃離。他不顧身體虛弱和趙婉瑩的挽留,倉促整理衣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離開了趙府,心中充滿了對自身失控的懊悔、對陌生女子的愧疚以及難以言喻的羞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