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的沁芳苑,”趙婉瑩把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手指還在微微發抖,“你昨日在街上……發狂,撞了石獅,我讓下人把你抬回來的。王太醫來看過了,說你中了毒,還受了傷,需要靜養。”
中毒?
武鬆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杯桃花酒。原來不是自己瘋了,是被人下了毒!潘金蓮?她為什麼要給自己下毒?
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看著趙婉瑩泛紅的臉頰,看著她慌亂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羞恥感像火一樣燒遍了全身,連耳朵都發燙。
“多……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又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額角滲出了冷汗。
“你彆亂動!”趙婉瑩趕緊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可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縮了回去,隻低聲說,“你的傷還沒好,王太醫說不能亂動,不然會加重的。”
她的手很白,手指纖細,剛才那一瞬間,武鬆甚至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他趕緊移開目光,盯著床尾的錦被,不敢再看她。
“姑娘……”武鬆的聲音更啞了,“昨夜……昨夜我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麼失禮的事?”
趙婉瑩的臉頰更紅了,她想起昨夜為他擦身時的場景,想起他掙紮時抓住她手腕的樣子,心跳更快了,小聲說:“沒有……你隻是中了毒,有些失控,沒做什麼失禮的事。王太醫開了藥,你喝了藥,好好休養就會好的。”
她不想讓他知道那些細節,怕他更羞愧。
可武鬆怎麼會信?他想起那些模糊的觸感,想起她的聲音,心裡更不是滋味。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讓一個姑娘家為他做了那麼多逾矩的事,這比打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姑娘大恩,武鬆沒齒難忘!”他掙紮著想要下床,雙手撐著床板,因為用力,手臂上的肌肉繃了起來,“隻是……隻是我一個糙漢子,待在姑娘的閨房裡,多有不妥。今日我就告辭,他日定當結草銜環,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你不能走!”趙婉瑩急了,上前一步攔住他,“你的傷還沒好,頭還有傷,現在出去,要是再出什麼事怎麼辦?王太醫說你需要靜養,至少要待上幾天才能下床。”
“姑娘的好意,武鬆心領了!”武鬆不敢看她,隻是低著頭,“隻是男女授受不親,我待在這裡,於姑娘清譽有損。我……我還是走吧。”
他說著,抓起旁邊椅子上放著的一套粗布衣——是趙府家仆的衣服,洗得乾淨,疊得整齊,顯然是為他準備的。他胡亂地往身上套,因為著急,扣子扣錯了,衣襟歪在一邊,露出了胸口的擦傷。
趙婉瑩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心裡有些失落,卻也知道他的顧慮。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你要是實在要走,至少喝了這碗水再走,你喉嚨乾,喝了水會舒服些。”
武鬆搖了搖頭,一邊係腰帶一邊說:“不了,多謝姑娘。我……我這就走。”
腰帶係得很鬆,他卻顧不上,抓起放在門邊的樸刀(刀是趙府下人撿回來的,擦乾淨了,放在門邊),轉身就往門外走。
“武都頭!”趙婉瑩在後麵喊他,聲音裡帶著點擔憂,“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他日怎麼報答我?”
武鬆的腳步頓了一下,心裡一陣愧疚。他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沒問,就這麼走了,實在是太失禮了。可他此刻羞愧得厲害,實在沒臉回頭,隻能硬著頭皮說:“姑娘的名字,武鬆記下了。他日我定當親自上門,報答姑娘的恩情!”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門。
剛出暖閣,就撞見了端著藥碗的雲翠。雲翠嚇了一跳,藥碗差點掉在地上,看著他慌亂的背影,大喊:“武都頭!你的藥還沒喝呢!”
武鬆卻恍若未聞,腳步不停地往沁芳苑外跑。
沁芳苑的院子裡,幾個丫鬟正在掃地,看到他跑出來,都愣住了。一個掃地的丫鬟手裡的掃帚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一個端著水盆的婆子停下腳步,水盆裡的水灑了一地,濺濕了她的褲子。
“那是誰啊?怎麼從小姐的院子裡跑出來?”
“看那樣子,像是昨天被抬進來的武都頭?”
“他怎麼衣衫不整的?小姐怎麼會讓他進院子?”
“小聲點!彆被小姐聽見了!”
丫鬟仆役們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紮在武鬆的心上。他跑得更快了,腳步踉蹌,因為頭暈,差點撞在院中的桃樹上。
出了沁芳苑,穿過幾條回廊,就到了趙府的側門。門房老王正在打哈欠,手裡端著一碗熱茶,看到武鬆跑過來,嚇得茶碗差點掉在地上,趕緊攔住他:“哎!你是誰啊?怎麼從府裡跑出來?有令牌嗎?”
“我是武鬆,”武鬆的聲音有些急促,“是趙小姐救了我,我現在要走。”
老王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晚上被抬進來的那個漢子。他上下打量了武鬆一番,見他衣衫不整,額角帶傷,神色慌張,也不敢多問,趕緊打開側門:“哦,是武都頭啊,您慢走。”
武鬆衝出門,一頭紮進了清晨的街道。
清晨的空氣很涼,帶著點露水的濕氣,吸入肺腑,讓他混亂的腦子清醒了一些。街上已經有了行人,賣早點的攤子開始冒煙,包子的香味、豆漿的熱氣飄在空氣中。
一個賣豆漿的老漢正站在攤子前,用勺子攪動著鍋裡的豆漿,看到武鬆跑過來,愣住了,停下手裡的活,盯著他看;一個牽著牛的老農走在路邊,看到他衣衫不整、額角帶傷的樣子,皺了皺眉,往旁邊躲了躲;幾個背著書包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走過來,看到他,嚇得停下腳步,躲在大人身後。
武鬆能感覺到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一樣,抽在他的臉上。他的額角因為跑,傷口又開始滲血,血滴在臉頰上,涼絲絲的。他不敢抬頭,隻能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走到街角,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趙府的側門。那扇門已經關上了,門楣上的“趙府”二字在晨光裡很清晰。
他摸了摸身上的粗布衣,布料雖然粗,卻洗得乾淨,還帶著點陽光的味道。他知道,這是趙小姐特意為他準備的。
他想起她秀麗的臉,想起她泛紅的臉頰,想起她擔憂的眼神,心裡一陣複雜——有感激,有羞愧,有愧疚,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婉瑩……”他輕聲念著牆上那幅畫上的題字,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趙婉瑩……”
他暗暗下定決心,等他傷好了,一定要親自上門,向她道謝,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可現在,他隻能先離開,逃離這讓他無地自容的尷尬。
他轉身,朝著哥哥武大郎家的方向走去。腳步依舊有些踉蹌,傷口依舊在疼,可他的心裡,卻多了一份牽掛。
晨光灑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未完的牽掛。
 本集終
下集內容提示:【疑竇暗生心難安】
武鬆倉惶逃回自家簡陋的院落,身心俱疲,羞憤難當。他試圖將昨夜荒唐經曆深埋心底,但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和強烈的羞恥感不斷折磨著他。而另一邊,潘金蓮從晨間的驚恐惡心中勉強平複,開始冷靜回想昨夜細節——武大郎的突然歸來、武鬆的離去、自己意識的模糊、以及那明顯異於尋常的“熱情”……種種蹊蹺之處讓她心中疑竇暗生,隱約感到昨夜之事並非簡單的“錯認”那般簡單。夫妻二人同處一個屋簷下,卻各懷鬼胎,氣氛微妙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