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似乎沒察覺到她的懷疑,依舊每天按時送藥,語氣平淡,隻是偶爾會問起她的身體狀況,眼神裡帶著幾分探究。沈月娥則虛與委蛇,不透露任何真實想法。
沈青那邊的調查還沒消息,府裡卻先有了動靜。
這天上午,王熙鳳突然派人來請沈月娥去榮禧堂。沈月娥心裡一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能跟著來人前往。
榮禧堂裡氣氛凝重,王熙鳳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旁邊站著幾個管事嬤嬤,都是一臉嚴肅。看到沈月娥進來,王熙鳳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隻留下平兒。
“月娥,你坐。”王熙鳳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語氣比平時溫和些,“最近府裡不太平,前幾日知禮哥兒中毒,現在又出了些彆的事,我擔心有人在背後搞鬼,所以決定徹查府裡的各個地方,尤其是銀錢、庫房和藥房。”
沈月娥心裡一動,連忙問道:“二奶奶,是不是藥房出了什麼事?”
王熙鳳點了點頭,臉色更加凝重:“我讓人去查了藥房的賬冊,發現最近有幾味藥材的用量不對勁,尤其是藏紅花——按理說,府裡隻有你和趙姨娘用得上藏紅花,用量應該很少,可賬冊上的用量,卻比平時多了三倍。我懷疑,有人在藥房裡偷拿藥材,甚至可能用這些藥材做壞事。”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藏紅花!赤蠍涎就是用藏紅花精煉而成的,對方偷拿藏紅花,難道是為了煉製更多的赤蠍涎?
“二奶奶英明。”沈月娥連忙說道,“藥房是重中之重,若是有人在那裡動手腳,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我現在懷著孕,安胎藥全靠藥房供應,若是藥房裡有問題,我和孩子都危險。”
王熙鳳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已經派了可靠的人去查,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清楚。若是真有人在背後搞鬼,我絕不會輕饒!”
接下來的幾天,王熙鳳雷厲風行,派人徹底搜查了藥房,包括藥庫、煎藥的房間,甚至連藥房裡下人的住處都沒放過。
這天下午,平兒匆匆來報,說在藥房一個老仆役的住處,搜出了一包暗紅色的粉末。那老仆役叫劉老栓,在藥房裡待了二十多年,負責看守藥庫,平時老實巴交,沉默寡言,誰都沒把他當回事。
王熙鳳立刻讓人把劉老栓帶過來,又請了府裡的老供奉——那位老供奉以前在太醫院待過,見多識廣,對各種藥材、毒藥都很熟悉。
劉老栓被帶進來時,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一見到王熙鳳,“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嘴裡不停地喊著“二奶奶饒命”。
老供奉拿著那包暗紅色的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銀針蘸了一點,放在火上烤了烤,臉色瞬間變了:“二奶奶,這是赤蠍涎!是用藏紅花精煉而成的禁藥,性極烈,微量即可致孕婦小產,乃是宮中大忌!”
“什麼?!”王熙鳳猛地拍案而起,眼神裡滿是怒火,“劉老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這種禁藥!說!是誰讓你這麼做的?你把這藥用到哪裡去了?!”
劉老栓嚇得魂都沒了,趴在地上,磕著頭,哭著說:“二奶奶饒命!老奴是被人逼的!是……是已故的李姨娘身邊的丫鬟小菱,她幾個月前找到老奴,說老奴在城外的孫子想進私塾讀書,她能幫忙找人安排,還給了老奴五十兩銀子,讓老奴伺機把這藥下到月姨娘的安胎藥裡。老奴一開始不肯,可她威脅老奴,說若是不照做,就把老奴以前不小心拿錯過藥材的事捅出去,讓老奴吃牢飯,還不讓老奴的孫子讀書……老奴沒辦法,才答應了她啊!”
“小菱?”王熙鳳皺起眉頭,“李瓶兒都已經‘病故’了,她的丫鬟怎麼還敢在府裡興風作浪?而且,小菱不是早就被攆出府了嗎?”
“老奴也不知道。”劉老栓哭著說,“小菱隻說讓老奴照做,其他的什麼都沒說。她給了老奴藥之後,就再也沒露麵了。老奴也是一時糊塗,才犯了錯,求二奶奶饒了老奴吧!”
王熙鳳盯著劉老栓看了片刻,見他哭得撕心裂肺,不像是在說謊,便冷聲道:“你私藏禁藥,還想毒害月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罪大惡極!來人!把劉老栓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然後發賣到偏遠地方,永世不得回金陵!”
“多謝二奶奶饒命!多謝二奶奶饒命!”劉老栓連忙磕頭謝恩,被兩個婆子拖了下去。
處理完劉老栓,王熙鳳又讓人去追查小菱的下落,可查了幾天,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有人說小菱被攆出府後,回了老家;也有人說她去了外地,沒人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藥房也進行了一**清洗,所有和劉老栓有過接觸的下人,都被調離了藥房,換成了王熙鳳的心腹。
消息傳到攬月軒時,沈月娥正在院子裡散步。翠兒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後,她愣在原地,半天沒說話。
李瓶兒?小菱?這怎麼可能?李瓶兒不是早就“病故”了嗎?而且,李瓶兒在府裡時,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派人害她?
難道是李瓶兒根本就沒死?所謂的“病故”,隻是她脫身的借口?然後她躲在暗處,指使舊部繼續在府裡搞事?
可沈月娥又覺得不對勁。李瓶兒若是真的沒死,她為什麼要針對自己?她和李瓶兒之間,從來沒有過矛盾。而且,赤蠍涎是宮廷禁藥,李瓶兒隻是個姨娘,就算她沒死,也未必能弄到這種藥。
更有可能的是,有人在利用李瓶兒的名義,借小菱的手來害她。那個幕後黑手,知道李瓶兒已經“死”了,沒辦法為自己辯解,所以才故意把線索引到她身上,讓自己成為替罪羊,而真正的黑手,則可以繼續隱藏在暗處。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越來越清晰。對方先是利用趙姨娘鬨事,然後是邢夫人送毒錦緞,接著是在安胎藥裡下赤蠍涎,現在又把線索引到李瓶兒身上——每一次,都能找到一個替罪羊,而真正的幕後黑手,卻始終藏在陰影裡,從未露麵。
這個人,不僅勢力龐大,而且心思縝密,手段狠毒,對府裡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操控所有人的命運。
沈月娥扶著廊柱,隻覺得一陣無力。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足夠警惕,卻沒想到,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她的防備是那麼脆弱。對方就像貓捉老鼠一樣,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而她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姨娘,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翠兒見她臉色蒼白,連忙上前扶住她。
沈月娥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我沒事。隻是覺得,這府裡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她看著院子裡的梧桐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秋風一吹,就落下幾片,像生命一樣,脆弱不堪。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翠兒的聲音帶著幾分擔憂,“二奶奶雖然徹查了藥房,可幕後黑手還沒找到,他肯定還會再動手的。”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不能再等了。我們不能一直被動挨打,必須主動出擊。”她轉頭看向翠兒,“沈青那邊有消息了嗎?他有沒有查到赤蠍涎的來源?”
翠兒搖了搖頭:“還沒有。沈青哥說,赤蠍涎是禁藥,很少有人敢賣,他已經查了金陵城所有的藥鋪和黑市,都沒找到線索。不過他說,他會繼續查,絕不會放棄。”
沈月娥點了點頭:“讓他繼續查。另外,你再去給潘金蓮遞個消息,問問她,知不知道李瓶兒以前有沒有什麼特彆的關係,或者有沒有可能,有人在利用李瓶兒的名義做事。”
翠兒連忙點頭:“我這就去。”
看著翠兒的背影,沈月娥心裡暗暗發誓:不管幕後黑手是誰,不管他有多麼強大,她都不會放棄。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自己,她必須找出真相,讓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接下來的幾天,府裡暫時平靜了下來。王熙鳳徹查藥房後,府裡的下人都變得格外謹慎,沒人敢再輕舉妄動;趙姨娘因為林知禮剛好轉,一心撲在照顧孩子上,沒心思來找麻煩;邢夫人也因為之前送錦緞的事,沒再露麵,像是在蟄伏。
沈月娥卻沒有放鬆警惕。她知道,這平靜隻是暫時的,幕後黑手還在暗處盯著她,隨時可能再次動手。她每天除了養胎,就是思考對策,分析所有可能的線索,試圖找出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跡。
潘金蓮的回信也很快到了。她在紙條上寫道:“李瓶兒昔年曾與蘇州織造府有往來,後因某事斷絕。其心腹小菱,並非普通丫鬟,似與某隱秘勢力有關。如今線索指向瓶兒,恐是有人借其舊怨或舊部,混淆視聽。老太太庫房或有瓶兒舊物,或藏線索。”
老太太的庫房?沈月娥心裡一動。李瓶兒以前深得老太太的喜歡,說不定真的有什麼東西留在老太太那裡。若是能找到那些東西,或許能發現一些線索。
可她怎麼才能去老太太的庫房呢?老太太的庫房由鴛鴦親自看管,戒備森嚴,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常嬤嬤突然走了進來,神色有些怪異,不像平時那麼平靜,反而帶著幾分猶豫。
“姨娘,二奶奶讓平兒姑娘傳話,說……老太太屋裡的鴛鴦姐姐,今天在收拾庫房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樣舊物,像是以前李姨娘很寶貝的一本手抄經書。”常嬤嬤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鴛鴦姐姐說,那經書裡麵似乎夾了些東西,二奶奶讓問您,要不要過去一同瞧瞧。”
李瓶兒的手抄經書?裡麵還夾了東西?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李瓶兒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老太太的庫房裡?而且,偏偏在這個時候被發現,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若是巧合,那經書裡夾的東西,或許真的能找到線索,幫她找出幕後黑手;可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等著她跳進去。
她想起了之前的種種——邢夫人送的毒錦緞,安胎藥裡的赤蠍涎,還有被推出來當替罪羊的劉老栓和李瓶兒……每一次,都看似有線索,卻都指向了錯誤的方向。這次的經書,會不會也是一樣?
沈月娥看著常嬤嬤,試圖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可常嬤嬤垂著頭,眼神躲閃,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二奶奶還說,若是您身子不舒服,不去也沒關係,她會讓鴛鴦姐姐把經書送到您這裡來。”常嬤嬤又補充了一句,語氣依舊帶著幾分猶豫。
去,還是不去?沈月娥陷入了兩難。若是去了,可能會陷入陷阱;若是不去,又可能錯過重要的線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腹中的孩子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給她力量。沈月娥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不管這是陷阱還是線索,她都必須去看看。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怎麼能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替我回複二奶奶,我去。”沈月娥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幾分堅定,“不過,我需要翠兒陪我一起去,另外,讓平兒姑娘在榮禧堂等我,我們一起去老太太那裡。”
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確保自己的安全。若是真的有危險,有平兒和翠兒在,至少能多一份保障。
常嬤嬤點了點頭:“老奴這就去回複二奶奶。”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沈月娥看著常嬤嬤的背影,心裡卻沒半點輕鬆。她知道,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而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
(本集完)
第66集《處處謹慎防暗箭》簡單內容提示:
經曆安胎藥投毒事件後,沈月娥的警惕性提到最高,對衣食住行所有環節都親自過問或讓翠兒反複檢查,不敢假手於人。她開始暗中觀察和試探身邊伺候的每一個人,尤其是王熙鳳派來的常嬤嬤和丫鬟,試圖找出可能被收買或彆有用心者。這種極度的謹慎讓她顯得有些疑神疑鬼,與常嬤嬤等人的關係變得更加微妙緊張,也讓她感到身心俱疲,孤立感加深。她可能再次秘密聯係葉郎中,尋求孕期保健和防毒方麵的專業指導,或通過沈青在外購買可靠的食物藥材,以繞開府內可能被滲透的渠道。沈月娥這種“草木皆兵”的狀態能維持多久?她能否成功識彆出身邊的隱患?在極度戒備中,她是否會因壓力過大而影響胎像?那本李瓶兒的經書又會引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