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燈籠在雨中晃動,那張與地痞一模一樣的臉在火光下毫無血色。趙繼偉喉嚨發緊,掌心銅鏡裂痕灼燒般刺痛,指尖剛要抹上血,卻被蘇曼一把按住手腕。
“彆硬來。”她聲音壓得極低,“你上次催鏡吐了半碗血,現在連胡餅都啃不動。”
肖塵站在兩人身後,右手藏在袖中,筆尖早已沾了紅墨。他沒說話,隻將畫紙輕輕攤開,筆鋒一挑,在空中劃出一道虛線。那兩名“陰差”腳步頓了頓,燈籠火光猛地一縮。
蘇曼從藥箱夾層抓出一把灰白色粉末,混著幾粒藥渣,朝前一揚。粉末落在“陰差”衣角,瞬間騰起幽藍火焰,氣味苦腥,正是渡魂砂遇活人氣才會燃起的反應。可這兩人既不躲也不叫,隻是僵直地站著,影子依舊沒有落進積水裡。
“不是人。”趙繼偉咬牙,“是殼。”
肖塵筆尖輕點,畫紙浮現輪廓——兩具相同的軀體,命光軌跡卻像打結的繩子,纏在同一副骨架裡。他手腕一抖,紅線已順著筆杆爬到手肘,皮膚下微微蠕動。
“命格複製。”他收回筆,“一個真魂被壓在底,另一個……是塞進去的。”
話音未落,兩名“陰差”同時抬手,勾魂令指向三人。趙繼偉猛地將銅鏡拍向地麵,一滴血滲入裂痕,鏡麵映出命光殘痕:兩條命軌交彙處,赫然是城北儺戲祠堂的位置。
“走!”蘇曼一腳踢翻燈籠,火光熄滅刹那,她甩出銀針釘住其中一人腳踝。那人動作一滯,肖塵揮筆成符,紅墨凝成鎖鏈纏住雙臂。趙繼偉趁機拽起兩人就往巷子深處退。
偏廳內燭火微亮,三人靠牆喘息。趙繼偉癱坐在地,銅鏡放在膝上,裂痕又深了一分。蘇曼翻找藥箱,取出一小瓶冰心散,倒進他嘴裡。藥味苦澀,混著血腥氣。
“你再這麼玩命,下次我直接把你舌頭縫上。”她擰緊瓶蓋。
“那我改用鼻孔滴血。”趙繼偉咧嘴一笑,臉色卻白得嚇人。
正說著,門外傳來敲門聲。三人心頭一緊。
“趙師傅?我是城東綢緞莊的王掌櫃……聽說您能改命格?”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蘇曼眼神一凜,趙繼偉衝肖塵使了個眼色。肖塵點頭,悄悄繞到門後,畫筆在掌心畫了個鎮魂符。
門開了。來人五十歲上下,穿綢衫,滿臉油汗,雙手不停搓著衣角。他一進門就撲通跪下:“我這幾天夜裡總夢到自己掐死妻兒,醒來渾身是汗,手腳不聽使喚……求您救救我!”
趙繼偉扶他起身,袖中銅鏡悄然滑出。他假裝整理袖口,指尖蹭過鏡麵,一滴血落下。鏡中映出此人頭頂命光——兩股氣息糾纏,一股微弱如風中殘燭,另一股旺盛得近乎刺目,且軌跡隱隱與儺麵共鳴。
“你最近去過什麼奇怪的地方?”趙繼偉問。
“七日前……我去過城北那座荒祠,說是能改運。有個戴黑紗的執事給我貼了符,說能保家宅平安。”王掌櫃哆嗦著,“可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做噩夢……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
趙繼偉看向肖塵。肖塵提筆,在紙上勾勒那名“執事”的輪廓。筆尖剛落,紙麵滲出血絲,浮現出淡金色官印烙痕,位置與此前所有傀儡一致。
蘇曼取藥粉抹在畫上,霧氣升騰,凝聚成四個字:“命格調包,魂種寄生。”
“好家夥。”趙繼偉冷笑,“這不是改命,是換人。”
“什麼意思?”王掌櫃臉色煞白。
“意思是你現在的命,一半是你的,一半是彆人的。”蘇曼盯著他瞳孔,“有人在你身上種了替身魂種,等你的命光耗儘,他就徹底接管你的身體,變成你。”
王掌櫃腿一軟,差點摔倒。趙繼偉扶住他,低聲問:“那執事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記不清……隻記得他左手少根小指,袖口繡著雲雷紋……”
話音未落,王掌櫃突然抽搐起來,雙眼翻白,喉嚨裡擠出沙啞聲音:“三日一輪換……命光歸庫……主簿大人賜我新生……”
他脖頸皮膚裂開,一道金印浮現,與刑司傀儡如出一轍。
“糟了!”蘇曼飛針出手,封住其啞穴與心脈,隨即掏出冰心散灌入口中。藥液剛入喉,王掌櫃身體猛地一挺,口中噴出黑煙。
趙繼偉咬破指尖,將血塗滿銅鏡。鏡麵震顫,映出外來命光源頭——直指城南廢棄歸魂樓。
“就是那兒。”他抬頭。
肖塵已展開新畫紙,筆尖蘸血,以畫魂術強行剝離外來命光。紅墨流轉,紙上漸漸浮現一個人形。透明,虛幻,麵容清晰。
正是那個冒充陰差的地痞。
“原來是你。”趙繼偉盯著畫中人。
傀儡冷笑:“你們毀不了計劃。主簿大人已在輪回簿上動筆,命格調包已是常態。下一個,就是你身邊的人。”
話音未落,畫中人自燃,火焰幽藍,瞬間燒儘整張畫紙。灰燼飄散前,最後一句低語鑽入三人耳中:
“主簿大人不會放過你們。”
廳內死寂。趙繼偉低頭看著手中殘留的灰燼,掌心裂痕滲出血珠。蘇曼收針入匣,眉頭緊鎖。肖塵默默將焦黑斷筆插入顏料囊,手腕紅線已蔓延至肘部,但他沒吭聲。
窗外雨勢未歇。桌上攤著燒毀的畫紙、染血的藥粉、那塊象牙腰牌。趙繼偉忽然開口:“下一個,不會是普通人了。”
沒人回應。
簷外街角,又一盞青綠色燈籠緩緩亮起,燈下人影模糊,手中提著的,是一塊寫著“延壽”二字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