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嘎地重複著,眼神飛快地閃爍了一下,避開了葉卿棠審視的目光,粗大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牆上剝落的泥皮,“沒……沒了!我瞧著晦氣,今早天剛亮,就、就全倒進村口那條河裡了!衝……衝走了!”
他語速極快,帶著一種刻意的、急於撇清的慌亂,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混不清地從喉嚨裡擠出來,脖頸上青筋繃緊。
“衝走了?”葉卿棠的聲音陡然下沉,像冰棱墜地。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大山眼神的閃爍、語速的加快。
她目光如電。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卻帶著幾分憊懶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灶房內凝固的窒息感。
聲音來自小院門口,暮色濃稠如墨,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立在那裡,倚著門框,姿態閒適得仿佛在自家後院賞月。
他身形頎長,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青色布袍,衣料普通,卻裁剪得極為合體,廣袖在幾乎不存在的夜風中輕輕翻飛。
灶膛裡最後一點火星徹底熄滅,昏暗驟然加深,但那人的存在卻奇異地清晰起來。
他麵上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笑意,目光越過滿地狼藉,越過王大山驚愕的臉和雙兒慘白的唇,最終落在葉卿棠身上。
那雙眼睛在昏暗中竟顯得格外清亮,帶著一絲玩味,一絲探究,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古怪。
葉卿棠的身影紋絲未動,但周身的寒意卻瞬間凝實如冰。
她緩緩轉過身,正麵迎向那不速之客,沉淵般的眸子精準地鎖定了對方的臉。
來人約莫三十上下,麵容清臒,嘴角天生微微上翹,即使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襯得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有些深邃莫測。
他無視了葉卿棠眼中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冰冷,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像踏進的是自家廳堂。
他徑直走向躺在地上的那人,俯身,伸出手去扶他。
“嘖,瞧你這點出息,讓你看個人,倒把自己弄成這副泥猴兒樣。”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清朗中帶著點懶洋洋的磁性。
地上的手下被他扶起,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抖得更厲害了,臉上混雜著羞愧和恐懼,掙紮著想跪下:“先、先生……”
“行了行了,一邊兒待著去,彆在這兒礙事。”
百歲隨意地擺擺手,像拂開一隻蒼蠅。他拍了拍手下沾滿泥汙的衣袖,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葉卿棠,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許。
“葉大夫,”他開口,直接點出了葉卿棠的身份,語調輕鬆,“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目光在葉卿棠扣著素帕的袖口處極快地掠過。
葉卿棠沒有回應,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將他從頭到腳刮了一遍,最終落在他那雙過分乾淨、不染塵埃的布鞋上。
百歲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沉默和敵意,自顧自地繼續道,“在下百歲,傅懷硯那家夥手底下……嗯,算是第三個吧。”
他頓了頓,像是確認了一下順序,“手下人不懂事,驚擾了葉大夫,我替他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