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剛從村口飄來,林凡就被一陣細碎的哭聲驚醒。
不是娘夜裡擔心他的低歎,也不是村裡誰家孩子鬨夜,那哭聲裹著股化不開的冷意,像浸了冰的棉線,順著窗縫往屋裡鑽,纏在他的耳廓上,帶著說不出的淒涼,一下下勾著人心尖。
他猛地睜開眼,雙瞳的金芒下意識亮了亮——窗外的月光明明很靜,老槐樹的影子落在地上,卻比往常濃了幾分,樹影裡還纏著絲絲青灰妖氣,像被風吹動的蛛網,正隨著哭聲輕輕晃。
“是老槐樹那邊。”老牛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帶著點凝重,“玄塵沒敢動你家院子,竟把主意打到村裡的老槐樹上了——那樹長了五十年,沾著全村人的人氣,他想用殘魂擾樹,再借樹的人氣散妖氣。”
林凡悄悄坐起身,生怕吵醒裡屋的爹娘。後背的中衣沒再汗濕,可一想到哭聲是殘魂發出來的,胸口就有些發悶。他摸向枕頭下的清玄劍,劍柄的暖意順著指尖傳進來,讓他穩了穩心神,然後輕手輕腳地下床,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麵上,往門口挪去。
院門關得很嚴,可那哭聲卻越來越清——是個老太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嗓子,“嗚嗚”地咽著,偶爾還會喊一句“我的孫兒”,聽得人鼻子發酸。林凡貼著門縫往外看,雙瞳的金芒穿透夜色,直直望向村西的老槐樹。
那棵老槐樹枝繁葉茂,平時村民總在樹下乘涼、聊天,樹乾上還係著不少紅繩,是求平安的。可此刻,樹枝上的紅繩斷了好幾根,斷口處纏著青灰妖氣,像被什麼東西咬過;樹乾上的老樹洞,正往外飄著團淡黑的霧,哭聲就是從霧裡傳出來的,霧裡還纏著道細黑線,線的另一頭順著地麵往村東亂葬崗的方向延伸,隱沒在夜色裡。
“是劉婆婆的殘魂。”老牛的聲音帶著歎息,“上個月她去亂葬崗附近找迷路的孫兒,被玄塵的妖氣裹走了魂魄,沒想到玄塵竟把她的殘魂綁在老槐樹上,用她的哭聲引你出來。”
林凡的心猛地一揪。劉婆婆他認識,去年還給他塞過糖,她的孫兒小豆子才五歲,當時找了三天都沒找到,最後是村民們在亂葬崗外的草坡上發現了昏睡的小豆子,卻沒見劉婆婆——原來,劉婆婆早就沒了。
他握緊清玄劍,輕輕推開院門,腳步放得極輕,像怕驚到樹洞裡的殘魂。離老槐樹越近,哭聲就越清晰,那股冷意也越重,可他沒退,反而加快了腳步——他能看到,樹洞的黑霧裡,劉婆婆的殘魂淡得快要看不見了,黑線正一點點吸著她的魂氣,再拖下去,劉婆婆的殘魂就會徹底散掉。
“彆用劍斬黑線,老槐樹沾著人氣,斬線的金光會傷著樹。”老牛急忙提醒,“用《清心訣的陽氣裹住黑線,慢慢化,既能救殘魂,又能護著樹。”
林凡點點頭,站在老槐樹下,閉上眼默念《清心訣》。丹田的暖流緩緩升起,順著手臂湧到掌心,再順著清玄劍的劍柄往上爬——這次不是鋒利的金光,是裹著暖意的金霧,像團軟棉絮,輕輕罩住樹洞飄出的黑霧。
“劉婆婆,我是林凡,我來救您。”他壓低聲音,語氣放得極柔,“您彆怕,我不會傷著您。”
黑霧裡的哭聲頓了頓,接著傳來劉婆婆沙啞的聲音:“凡娃子……我的孫兒……小豆子……”
“小豆子好好的,現在在家睡覺呢。”林凡趕緊說,聲音裡帶著安撫,“您放心,我會帶您走,不會讓玄塵再折磨您。”
說著,他催動掌心的金霧,往黑霧裡的黑線纏去。金霧碰到黑線的瞬間,黑線“滋滋”響了起來,像被溫水泡著的冰,一點點往下化。黑霧裡的劉婆婆殘魂晃了晃,慢慢露出個模糊的老太太影子,雖然淡,卻比剛才清晰了些。
“玄塵……壞東西……”劉婆婆的聲音裡帶著恨,還有虛弱。
林凡沒再說話,隻是專注地催動陽氣。金霧裹著黑線,化得很慢,可每化一點,劉婆婆的殘魂就清晰一分,哭聲也輕一分。老槐樹上的青灰妖氣,被金霧一照,也開始往樹底縮,斷了的紅繩上,竟又慢慢亮起了點微光。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黑線終於徹底化了。劉婆婆的殘魂從黑霧裡飄出來,站在林凡麵前,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凡娃子……幫我看看小豆子……”
“您放心,我會的。”林凡點頭,雙瞳的金芒輕輕護著她的殘魂,“順著月光走,就能去投胎了,路上沒人能攔您。”
劉婆婆又鞠了一躬,然後化作一縷白氣,順著月光飄向村口的方向,很快沒了蹤影。樹洞裡的黑霧也散了,老槐樹的枝乾晃了晃,像是鬆了口氣,斷了的紅繩上,微光更亮了些。
林凡鬆了口氣,收回金霧,清玄劍的金光也淡了下去。他摸了摸老槐樹的樹乾,樹乾暖暖的,沒有了之前的冷意,顯然是妖氣散了。
“玄塵這是在試探你的底線。”老牛的聲音沉了些,“他知道你護著村民,護著村裡的東西,就用殘魂和老槐樹引你出來,想耗你的陽氣。幸好你沒急,用陽氣化了線,沒傷著樹,也沒耗多少力氣。”
林凡抬頭望向村東亂葬崗的方向,夜色裡,那團墨黑氣團依舊濃得化不開,卻沒再傳來玄塵的聲音,像是在暗處盯著他,等著下一次機會。
他沒多停留,轉身往家走。路過小豆子家時,他特意停下腳步,雙瞳的金芒亮了亮——小豆子睡得很熟,嘴角還帶著笑,身上沒有妖氣,很安全。
回到家,林凡輕輕關上門,把清玄劍放回枕頭下,重新躺回床上。窗外的月光依舊靜,老槐樹的影子落在地上,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再沒有哭聲,也沒有妖氣。
他摸了胸口的安神符,符紙的暖意還在。丹田的暖流緩緩轉著,沒有絲毫疲憊。他知道,玄塵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試探,更多的危險,可他不怕——隻要能護著村民,護著村裡的一草一木,護著爹娘和小豆子這樣的孩子,再難的仗,他都能扛過去。
林凡閉上眼睛,這一次,沒有噩夢,隻有老槐樹的輕晃聲,和丹田那縷暖暖的氣,陪著他,等著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