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亮,第一縷光斜劈進堂口,照在櫃台上那枚歪斜的銅錢上。蕭灼已經站在院中,手裡捏著半截炭筆,舊賬冊攤在膝蓋上,正低頭畫著什麼。
小七揉著眼睛從後屋出來,看見掌櫃蹲在門框邊用尺子量縫隙,嘴裡還念叨:“三寸六分,夠塞半掌……但得斜著插才穩。”
“掌櫃的,您這是乾啥呢?”小七打了個哈欠“昨兒不是剛修過門?”
“修是修了,可修得不結實。”蕭灼頭也不抬“你記不記得前年冬天,北街老李家客棧被撬的事?賊從門縫裡塞刀片,一挑就開。咱這門板薄得跟煎餅似的,人家拿根筷子都能捅穿。”
小七縮了縮脖子:“不至於吧……咱又沒銀子藏地窖。”
“沒銀子也得防賊。”蕭灼合上賬本,撣了撣灰“再說了,賊來了不光偷錢,還順手砸東西、嚇客人。生意做不下去,飯碗就碎了。”
他轉身進了灶房,翻出一把生鏽的鐵鍬,在牆角刨了幾下,挖出些細沙來,裝進麻布袋裡。
老周這時候戴著老花鏡走出來,看見這一幕差點把算盤掉地上:“徐掌櫃!您這是要種菜還是掘墳啊?”
“防潮。”蕭灼麵不改色“土裡濕氣重,撒點沙子能吸水。不然地板爛得快,回頭還得換。”
老周眯眼盯著那袋沙:“可咱這兒從沒撒過沙啊……”
“今年講究了。”蕭灼拍了拍手“老周,幫我寫個條子:兩根頂梁木,粗的,彆太直,帶點弧度更好撐力。就說屋頂瓦片鬆了,怕塌。”
“又要花錢?”老周眉頭擰成疙瘩“上月才修完簷角,這月又撐梁?賬麵上不好看啊。”
“你不寫我找小七寫。”蕭灼拎起麻袋往屋簷下走“反正總比被人踹破門、砸了鍋強。到時候賠客人的碗碟錢,可不止這幾文木頭價。”
老周嘀咕著回賬房寫條子去了。小七追上去:“掌櫃的,那我呢?我能乾啥?”
“去買石灰。”蕭灼遞給他一枚銅板“三包,說廚房鬨耗子,要撒粉驅蟲。”
“石灰嗆人,真能趕老鼠?”
“不能。”蕭灼看著他,“但它能迷眼。”
小七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話聽著不像在說耗子。
但他沒多問,接過錢就往外跑。剛到門口,又被叫住。
“回來。”蕭灼從櫃台底下抽出一把舊掃帚,把石灰包塞進掃帚柄的裂口裡,用麻繩纏好“提著走,像日常打掃就行。”
小七點點頭,扛著掃帚出門,背影有點僵。
蕭灼望著他走遠,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掌——昨晚磨的那片木頭留下的劃痕還沒消,現在又添了新繭。他搓了搓指腹,轉身進了後院。
中午前,木料送到了。兩根粗實木杠,表麵粗糙,像是臨時從老樹樁上劈下來的。蕭灼親自搬進堂口,一根靠在櫃台後,另一根橫放在樓梯拐角。
“放這兒礙事啊。”老周路過時嘟囔“客人踩著摔了算誰的?”
“不會摔。”蕭灼蹲下身,在櫃台底部敲了敲“這槽本來就是放應急物的,以前放的是備用火折子和藥瓶。現在改放杠子,更實用。”
他說著,把木杠推進暗槽,正好嚴絲合縫。上麵蓋了塊抹布,看上去就像隨手搭在那裡。
下午日頭最毒的時候,蕭灼把門板拆下來一塊,隻補裂縫,不換整板。他用的是雙層榫接,裡外加鐵皮鉚釘,外麵再刷一層黑漆遮掩。
小七蹲旁邊看得入神:“這哪是修門,簡直是造城門。”
“門就是牆。”蕭灼敲緊最後一顆釘子“牆倒了,家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