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小七試探著問“晚上還開灶嗎?”
“開。”蕭灼頭也不抬“燈也亮著。餓了的人,最怕黑屋子。”
傍晚時分,風起了。
蕭灼讓小七把前後窗都關嚴,但留一道縫。他親自檢查了地窖蓋子,又摸了摸藏在樓梯底下的頂門杠,確認能一觸即發。
老周端著一碗稀粥坐下,喝了一口,皺眉:“太淡了。”
“淡才好。”蕭灼說“鹹了容易口渴,半夜醒來麻煩。”
“您是怕人下藥?”老周壓低聲音。
“我是怕你們睡太死。”蕭灼看了他一眼“今晚輪班守夜,你一更,小七二更,我守後半夜。”
“有必要嗎?”小七咽了口唾沫“就咱這破店,連耗子都懶得光顧。”
“可有人專挑‘沒人光顧’的地方動手。”蕭灼放下碗,站起身“越是冷清,越像陷阱。咱們不能把自己活成獵物。”
兩人沉默。
夜深了。
小七在後屋躺下,床頭放著那把掃帚。他閉著眼,耳朵卻豎著,聽著堂口的動靜。
老周在賬房吹了燈,躺下前,手伸進衣領,摸了摸貼身掛著的地窖鑰匙。冰涼的鐵環貼著皮膚,讓他稍微安心了些。
堂口隻剩一盞孤燈。
蕭灼沒睡。他走進後屋角落那個小隔間——原本用來存藥材,鎖著一把銅扣。他掏出鑰匙打開,搬開幾包陳皮和當歸,掀起一塊鬆動的地板。
下麵是個布包。
他取出,坐回燈下,一層層打開。
裡麵是一本書,封麵殘破,邊角焦黑,書脊用粗線縫過。翻開扉頁,一行蒼勁的字跡映入眼簾:“明勢者不惑,守心者不亂。”
他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許久未動。
燈芯爆了個花。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一座高閣,烈火衝天,書卷如蝶般墜落。他衝進去,隻搶出這一本。那時他還穿著蟒袍,腰佩玉帶,身後是無數跪拜的身影。
如今他穿著粗布,算著米價,防著宵小。
可有些東西,燒不掉,壓不住。
他睜開眼,眼神已不像剛才那樣沉靜,而是帶著一種久違的銳利,像雪埋下的刀鋒,突然見了光。
他翻到最後一頁,在空白處寫下三個名字。
沒寫全名,隻寫了姓氏與排行:蕭、長;蕭、三;蕭、四。
筆尖頓了頓,又劃掉最後一個名字,重新寫了一遍,加重了力道。
然後他合上書,重新包好,放回夾層,蓋上地板,鎖好門。
走出來時,他順手從抽屜裡摸出一枚銅錢,放在袖中。
不是宮裡賞的那枚,隻是普通製錢,上麵有個小小的“天”字。
他回到堂口,坐下,雙目微闔,呼吸平穩。
手指搭在櫃台邊緣,離暗槽隻有半寸。
外麵,風掠過屋簷,發出低而長的嗚咽。巷口深處,一道人影貼牆而立,看了客棧片刻,轉身拐進暗巷,腳步輕得像貓。
蕭灼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