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公平。”
“江湖哪有公平?”蕭灼冷笑,“你帶著批文合同來壓我,我說不要;你現在換個說法,想用‘交易’套我入局——可我還是那個賣飯的,不是你們棋盤上的子。”
柳先生沉默片刻,終於搖頭:“您太謹慎了。”
“我不是謹慎。”蕭灼拿起掃帚,開始清理門檻下的木屑,“我是怕燙。”
“什麼燙?”
“天上掉餡餅的時候。”蕭灼頭也不抬,“尤其是那種還冒著熱氣、香味撲鼻的。”
柳先生盯著他看了幾息,終是轉身。走到巷口,又停下。
“掌櫃今日拒的是便利。”他背對著客棧,聲音不高,“明日擋的,可就是殺機。”
蕭灼把最後一片碎木掃出門外,順手將門栓插上。
“我這門板天天換。”他拍了拍手,“刀劍來了也得排隊。”
腳步聲遠去,車輪碾過石板,漸不可聞。
蕭灼返身進店,從袖袋裡掏出今日收的所有銅錢,嘩啦倒進鐵匣。一枚枚攤開,指尖停在那枚帶齒邊的私鑄錢上。他撚起它,對著燈看了會兒,然後單獨放進灶台旁的陶罐,壓在一層冷灰底下。
小七探頭:“那柳先生還會來嗎?”
“會。”蕭灼走向廚房,“下次不帶文書,也不帶合同。”
“那帶什麼?”
“人。”蕭灼揭開鍋蓋,熱氣湧出,“或者一把火。”
老周急忙從賬房出來:“彆老說這種話!咱們可是守法良民!”
蕭灼沒答,隻從灶膛抽出一根燒了一半的柴棍,吹了吹火星,塞回爐底。
夜深,客棧安靜下來。
蕭灼坐在櫃台後,麵前攤著賬本,紙頁空白。他提筆蘸墨,筆尖懸在紙上,遲遲未落。
窗外風起,吹動簷角鈴鐺,響了一下。
他放下筆,抽出菜刀,放在腿上。刀身泛著暗光,他用磨石緩緩推過刃口,一下,又一下。
廚房油罐裡,那枚曾被泡過水的舊銅錢,靜靜沉底。
西廂房內,褐衫漢子脫了外衣,將布包解開一角,露出半截黃紙封條,上麵印著模糊紅印。他吹滅燈,躺下時,左手無名指輕輕敲了三下床板。
蕭灼聽見了。
他磨刀的動作沒停,隻是左手悄然移到桌下,拉開暗格,取出一枚鐵釘,擱在掌心。
刀石摩擦聲持續不斷,像雨打屋簷。
筆尖滴下一滴墨,落在賬本空白頁上,暈開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