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的馬蹄聲剛拐過巷口,蕭灼就轉身進了廚房。他掀開灶膛邊的灰堆,把那枚私鑄銅錢重新埋了進去,壓得嚴實。小七還愣在原地,手裡攥著掃帚柄,眼睛盯著糧車離去的方向。
“掌櫃的,那車……真能惹出事?”
蕭灼沒答,隻從碗櫃裡取出一隻粗陶碗,往裡倒了半碗冷水,擱在窗台上晾著。
老周這時從賬房探出身,聲音壓得低:“他們撕了你的索賠單,你還記?”
“撕了也得記。”蕭灼掏出賬本,翻到空白頁,“三百文門板修補費,五文茶水招待費——錢沒到賬,賬不能空。”
筆尖一勾,墨跡未乾,他又添一筆:“另加兩文,炭火損耗。”
小七忍不住湊近:“就燒了那麼點柴,哪用得著兩文?”
“我多寫了,他們才信我是真計較。”蕭灼合上賬本,順手塞進櫃台抽屜,“人越怕事,越要顯得摳。”
話音未落,隔壁院落傳來車輪碾地的聲響。恒通商行那輛糧車還沒走。
蕭灼抬眼望去,運貨的漢子正蹲在車轅邊啃乾餅,另一人往麻袋上蓋油布。車底夾層的位置,正好對著廚房後窗。
他拎起爐上熱水壺,對小七說:“去,把後院掃了。”
小七一愣:“剛才不是掃過了?”
“再掃一遍。”蕭灼語氣平淡,“揚點土起來。”
小七眨眨眼,立刻會意,抓起掃帚就往外跑。竹帚劃過青石板,塵土簌簌騰起,正好遮住糧車底部。
蕭灼提著壺出門,腳步不急不緩。路過糧車時,他停下,朝那啃餅的漢子點頭:“天涼,喝口熱的?”
漢子抬頭,抹了把嘴:“謝了。”
蕭灼遞過壺,順勢彎腰,假裝被車輪絆了一下,左手一拂,袖中早已備好的碎布角輕輕一挑——藏在夾層裡的油布包紋絲未動,但原本鬆動的一塊木板卻被他用指甲卡得更緊了些。
這動作快得幾乎看不見。
直起身時,他還不忘拍了拍車幫:“你們這車,橫梁上的刻字都磨花了,回頭得補漆。”
漢子笑了笑:“這破車拉了三年米,早該報廢了。”
“可還能跑。”蕭灼把壺收回,“隻要還能跑,就有人盯著它。”
說完便轉身回屋,仿佛隻是個關心街坊生計的普通掌櫃。
可就在他踏進門檻那一瞬,眼角餘光掃過巷口——方才那輛灰篷馬車已不見蹤影,隻留下一道淺淺車轍,被新落的塵土半掩著。
他不動聲色,先去灶台添了把柴,又取出麵團揉了兩下,接著端出一盤剛烙好的蔥花餅,放在堂口桌上。
“吃點東西。”他對老周和小七說,“不吃飽,哪有力氣算賬。”
老周遲疑地坐下,低聲問:“萬一他們半道查車,發現東西……會不會回頭再來?”
“他們會查。”蕭灼咬了一口餅,麵不改色,“但不會在城裡查。”
“為啥?”
“因為大皇子的人不敢在自家地盤上鬨出動靜。”蕭灼咽下餅,喝了口冷茶,“一輛運米車突然搜出禁械,消息傳出去,第一個慌的是他自己。”
小七聽得入神:“所以咱們現在……贏了?”
“不算贏。”蕭灼擦了擦嘴,“隻是讓他們自己跟自己打起來。”
正說著,外頭傳來吆喝聲。幾個街坊圍在巷口議論紛紛。
“聽說雲來客棧昨兒窩藏逆黨?”
“胡扯!我今早還在那兒吃了碗麵!”
“可巡防司都來了五個人呢!”
“來了也沒搜出啥啊,連張廢紙都沒抄走——要真有問題,能這麼走了?”
蕭灼聽見了,卻沒往外看。他隻把桌上的餅渣掃進掌心,扔進灶膛。火苗“呼”地竄起一寸。
老周忽然想起什麼:“那……我們還要不要報官?”
“報什麼?”蕭灼反問。
“就說他們栽贓!”
“栽贓要有證據。”蕭灼指了指門外,“現在去說,人家問你:東西呢?你說轉手了?那你就是轉移贓物。”
“那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