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鬨的氣氛一凝,就連音樂也不知被誰關上。
風似乎大了些,晃動著落在毛毯的燈光,搖曳光影攀上垂落西裝褲的邊角,微動的袖口被隻大手壓下。
他就這麼坦然坐在他們的視野裡,似笑非笑。
“溫淮啊,阿景你也認識她?”
南迪喝大了,瞧不真切他的神色,自顧自地說:“我現在就給她發個微信。”
沉默接上,幾人不知情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顧況遲見身側人沒反應,提醒:“不做點什麼?”
許宥景冷冷地:“做什麼。”
收了聲,他沒再搭腔,坐得更遠了些,翹起唇角。
真裝。
“咳咳。”
那邊南迪撐著郗冠才將將站穩,清了清嗓子,有些夾著衝手機道:“溫秘書,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身旁看熱鬨的幾個作嘔吐狀,還有的笑他死夾子,嗓子裡裝了個大摩托。
“去去去,懂什麼你們,這都是哥的手段好吧。”
南迪放下手機又端起酒杯衝許宥景:“阿景,你還沒說你是不是認識她呢。”
側臉線條流暢的男人張了張唇,話頭卻被旁人截走。那人道:“你這邊都沒下文呢,就去管彆人,你倒是讓我們看看對麵怎麼回呀。”
“還能怎麼回,直接拿下唄。”有人搭腔,“南迪什麼時候失手過。”
他們嬉笑著,沒有注意晚風之下,正坐在長沙發前的男人,幾次看向屏幕。
儘收眼底的顧況遲仰頭望天,忽道今晚竟是沒瞧見月亮,烏雲倒是厚厚一層。
“沒回。”南迪給自己找補,“估計是在忙。”
郗冠也道:“那再發一條,可能沒看見。”
“我也覺得。”
又一條做作的語音發過去,還未待幾人說話,那條語音前出現的紅色感歎號叫探頭過來的人臉色五花八門。
對視一眼,憋著笑回到座位,沒再提。
這邊,顧況遲不知情,故問怎麼了。南迪擺擺手,把手機揣進口袋:“沒信號,等晚點看。”
一陣哄笑聲中,許宥景掌心一震。
低頭看去,屏幕最下出現一條消息:
[抱歉這麼晚打擾。]
[我想問問,奶奶的生日會我還能去嗎?]
兩個小時前。
鳴灣小區電梯間。
溫淮還沒按下樓層手機便響起。看到是陸渺渺的電話莞爾,接起來還沒出聲,就聽對麵傳來抽噎,臉色一變,纖細的指尖按下開門鍵,閃身出了電梯。
“渺渺,出什麼事了?”
“......小艾,我爺爺他......快不行了......”
“......”
三十分鐘後,溫淮到達第一中心醫院,在病房前看到了蜷縮著的白色身影。
她一路小跑著過來,呼吸不穩,鼻子也不透氣。想抬手揉揉,卻是去擦額前的細汗。
指尖的黏膩令她稍稍回神,她捏著包包的肩帶站在走廊這邊,望著通明又冷血的醫院走廊,恐懼攀上心頭,叫她後背都浸透了半邊。
陸渺渺和溫淮說明天回來,實際是今天回來,想給她一個驚喜。想著把行李箱放到家裡就來找她,不承想,爺爺昏倒在臥室,怎麼都叫不醒。送到醫院,已是無力回天。
電話裡,陸渺渺自責得不行,後悔沒早點回來。溫煦安慰幾句,才發現是多麼的蒼白。
陸渺渺和溫淮自幼相識,她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也……她由爺爺一手帶大,以至於,爺爺對溫淮來說,也像是親爺爺一般。
當初她父親確診癌症晚期,爺爺腿腳不便還打了車來看望......這才過了多久,竟也物是人非。
挪動著沉重的小腿往前,溫淮張口:“渺渺。”
她才發現喉嚨啞得不行,遂又叫了聲,蹲在角落的身影才動了動。
陸渺渺扶著牆站起身,想笑卻笑不出來:“你來了。”
“我來了。”
溫淮握住她冰涼的手,才發現自己的手也涼到不行。
這時,身後的門被打開,兩人急忙迎過去。
醫生麵色沉重:“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剩下的時間,多陪老人說說話吧。”
“渺渺!”
溫淮和護士一起扶住險些跌坐的陸渺渺,卻被她搖頭拒絕。
“沒事,我沒事。”鬆開溫淮的手,她近乎平靜道,“我進去看看爺爺。”
“好,那我在外麵等你。”
“嗯。”
“啪嗒。”
病房門扣合,走廊隻剩她單薄的身影。
靠在牆麵,瓷磚刺骨的冷透過衣衫傳達到她的皮膚。似是置若罔聞,白淨的麵上沒有情緒,隻是呆呆望著某處,在出神。
保持著這個動作不知多久,耳邊傳來的響聲拉她回神,她對上陸渺渺一雙猩紅的眼。
“小艾,爺爺有話對你說,叫你進去。”
“......好。”
掌心握著沒有溫度的把手,柔軟貼著冷銳,溫淮輕輕推開門,昏暗的房間中央的病床有微微隆起。
陸爺爺朝她伸伸手,卻因為沒有力氣,隻能發出沙啞的聲音。
她忙走過去,握著那隻布滿皺紋的手,眼淚決堤:“抱歉爺爺,對不起。”
“傻孩子,怎麼好端端和爺道歉呢。”
淚水模糊了視線,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在鼻尖,拉扯著她不願回憶的回憶。
“如果我年前沒有到家裡給您過生日,您就不會......”
布滿歲月的眸子暗了暗,隨後露出心疼的神色,看向床邊顫抖的肩膀,笑道:“說什麼傻話呢,爺爺也是命數到了,不乾你的事。如果你沒來給我慶生,那才是會生你的氣,死了也氣。”
“爺爺......”
現下,他倒是不忌諱了。露出釋然的笑,卻又正了臉色:“小艾,爺爺時間不多了,跟你說的話一定要記住。”
她點頭。
像是有什麼感應似的,心底的恐懼讓她不自覺握緊了掌心的手。摩擦著他的手背,儘力去暖。
“人和人相處貴在真心和包容,一味在意命理徒增苦惱不說,還會損害現在和諧的關係。爺爺雖然不知道你們會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但爺爺可以跟你打包票的是,如果你真因為那些子虛烏有的沒來給爺爺過生日,那才傷透了爺爺的心,傷害了在乎你的人。愛你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從小,你和渺渺一起背古詩,你記得就快。你那麼聰明,這些道理一定一點就通......咳咳咳......”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爺爺。”
掌心的手在一點點失去溫度,溫淮已經出了汗,越想拚命握住越抓不住。
經曆過一次,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想去叫陸渺渺,掌心的手忽然用力拉住了她。
隻見,爺爺看向半開的窗子,似呢喃,又似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