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得了鄷徹回答,才推門而入,見自家閨女和人擠在外間榻上,狐疑問:“你們不睡在房裡,這是做什麼?”
“嶽母,石大夫先前說睡前可以按摩一下腿。”
鄷徹儘量讓視線不落在她後脖頸那一片白嫩肌膚,平聲說:“高枝方才在幫我按摩。”
“怎麼在床上不好按?”
邵氏蹙眉。
“床上雖地方大,但燭盞放置少,不似外間燈火通明,方便按摩。”
鄷徹這一套說辭倒是讓高枝都有些佩服了。
果然會念書的人不止在學識上本領高強,撒起謊來也是一套一套。
“娘,這麼晚了,您怎麼又過來了?”
高枝忙岔開話。
“看你們這一路舟車勞頓,煮了些安神湯,喝了好睡覺。”
邵氏將兩碗湯藥遞來,還是沒忍住念叨:“也不多住幾日,明日就走。”
“娘要是想我,我常常回來就是了。”
高枝朝人眨了下眼。
邵氏沒好氣瞪了眼人,“那就麻煩懷安王妃照顧好我的女兒,她慣來隻在乎旁人感受的,彆讓她冷著餓著了,也彆讓她受委屈。”
說到最後一句,邵氏眼神落在年輕男子身上,意味分明。
“若是誰讓我女兒受了委屈,我可不會放過他。”
高枝聽了這話鼻頭一酸,又嗔:“娘這話說的,誰還能欺負了我去。”
邵氏見不得女兒這模樣,囑咐兩人早些休息,便先離開。
“難過了?”
鄷徹輕聲問。
“沒有。”
高枝深吸一口氣,“隻是覺得我娘不容易。”
【將一個孩子拉扯大異常艱難。】
【嶽母定是苦心孤詣、嘔心瀝血,才將阿枝養成這般……】
鄷徹抬眼,因方才變故,高枝仍保持著和自己極近的距離。
他大腿貼女子後腰,溫軟透過單薄衣料,麻木的腿好似在一瞬間遭受電流襲擊,從骨頭縫酥到了心窩。
【好軟。】
【好細。】
【好想……】
高枝不解地回過頭,見對方眼神滾湧出幾分晦澀,感受到她的注視,慌忙彆開眼。
“嶽母出去了,你可以起身了。”
這話說得倒像是她故意粘著他似的。
就算高枝有這個想法,可沒打算這樣著急撲上去。
細水長流。
她倒想看看,這般死板木訥的一座山,為人嘩然會是怎樣的赫然景觀。
次日邵氏和高正目送高枝和鄷徹離開。
瞧著女兒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同他們招手告彆,高正沒忍住揉眼睛,哽咽:“瞧阿枝這樣,我就想起她小時候去嶽丈家,
小家夥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總跟在我屁股後頭喊爹爹,一聲比一聲甜,
這樣小小的娃娃,怎麼就成了彆人家的媳婦呢。”
高正越說越傷心,趴在自家媳婦兒肩膀上嗷嗷大哭。
“我家乖乖要是受委屈了怎麼辦?她那麼要強,會不會瞞著我們啊。”
邵氏無語,“我發現你這個人的反應力有時候也慢得嚇人。”
高正茫然看著自家媳婦兒,“啊?”
“當時你讓鄷徹履行婚約時,怎麼沒想過阿枝會受委屈。”邵氏瞪著人。
“那…我是看著阿徹長大的,自然相信他嘛。”
高正吸了下鼻子,“對,阿徹是個好孩子,我不該想得這樣多。”
看著三言兩語又將自己哄好的丈夫,邵氏隻搖搖頭。
她的眼光好像也不咋地。
懷安王府,一行人剛入府,就有戶部官員過來尋鄷徹,說是有政務要商議。
高枝自行回院休整,待用完午飯,便抓緊去了兩個孩子的溫行院。
剛入院,就瞧見石桌上已放涼的藥碗,其中漂浮三兩個小蟲,四個老嬤嬤圍成一桌打葉子牌,吆喝著籌碼,激動時,,老婦布滿老繭的黃腳踩在墊屁股的蜀錦繡鬆竹枕頭上。
高枝記得,這等檔次的枕頭是主人家才能用的。
也就是說,這是溫言和溫汀的枕頭。
“玩完這把,可得去幫那小子重新熱一下藥,是主院那位吩咐的,一頓都不能少。”其中一個嬤嬤提及。
“急什麼,昨日是那小野種自己嫌藥燙,今日給他放涼了再端過去,正合了他意。”
說這話的嬤嬤是連家老人,姓錢,是習氏親自指來伺候溫言和溫汀的。
“那主院裡的不得王爺疼愛,這才成婚幾日,就搬出去住了,平日裡裝得體麵,誰不知道是棄婦一個。
再說了,你們真當她心疼那些個小野種,苦等多年的未婚夫,和彆人生兒育女,換做旁人氣都要氣死了,
這高家女倒是個能忍的,你信不信,就算我們將那小野種活生生餓死,她都隻有誇讚的份。”
蟬衣聽了就要衝上去,被高枝一抬手給攔下。
換做從前,高枝定受不得這份氣,蟬衣也不知自家姑娘是怎麼了,成個婚連脾氣都變軟乎了。
“也彆做得太過了,好歹是王爺骨肉。”另一個嬤嬤說。
錢氏哼了聲:“生母指不定是遼人賤婢,連家因這幾個小野種受了多少罵名,誰又真在乎他們了。
他們是如此,那姓高的更是如此。”
“要我說啊,興許咱們家姑娘嫁過來,比高家女要受寵得多。”
另一個嬤嬤喚佟氏,是古氏遣來的。
佟氏將葉子牌亮出來,一臉輕蔑,“你們早間可見過她在庭院中練劍?
好好一大家閨秀不做,偏偏舞刀弄槍,哪個男人能喜歡,
王爺整日裡和一群兒郎相處共事,回了屋子,躺在床上,還有另一個男人,這可不是折磨。”
高枝眸底微動。
方才佟氏竟提起了連翹。
她前世對連翹沒有印象的緣故,正是因連翹在她嫁入東宮後早早就嫁出去了,聽說去的還是偏遠門戶。
按連翹的家世,這樁婚事自是不般配。
恐怕背後還有隱情……
“你們都住嘴!不許汙蔑母親!”
溫言從屋裡出來,應是剛睡了午覺,鬢發鬆散,鞋都沒穿就氣衝衝出來指責幾個嬤嬤。
由是氣急了的緣故,男孩兒眼眶發紅,像是為她們口中不堪的高枝而感到難過。
“公子醒了。”
錢氏換上一副笑臉,像方才說人閒話的不是她一般,“奴婢剛將藥放涼點,您快些喝了吧。”
“這藥你讓他怎麼喝?”
另一道清冷平靜的女聲從院子外響起時,幾個嬤嬤都下意識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