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推開家門時,樓道裡的聲控燈閃了一下,又暗下去。他低頭換鞋,手指在鞋櫃邊緣停了半秒——廚房的門縫裡漏出一線光,母親還沒睡。
他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放下書包,簡單打個招呼就回自己房間。可剛走到客廳,腳步便僵住了。
桌上攤著他的筆記本,翻開的那頁寫滿了數據推演和時間軸標記。旁邊是那份被他壓在台燈底座下的《中國證券報》複印件,此刻正平鋪在桌麵中央,銀行間拆借利率那一欄被紅筆圈了出來。
母親坐在桌角的小凳上,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起伏。
“媽?”他輕聲喚了一句。
她沒回頭,隻是抬起手,把報紙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指節有些發白。過了幾秒,才低聲問:“這是什麼?”
陳帆站在原地,沒動。他知道瞞不住了。
“我在做的東西。”他說,“不是炒股,也不是賭錢。”
“那你告訴我,什麼叫‘5·19行情預測’?”她猛地翻過一頁,聲音抖了起來,“什麼叫‘印花稅變動前散戶意願變化趨勢’?你才十八歲!這些詞是從哪兒學來的?是不是在學校被人帶壞了?”
陳帆慢慢走近,在她對麵坐下。燈光照在她的臉上,眼角的細紋比他記憶中更深了。她的眼睛紅著,像是坐在這裡看了很久。
“媽,我從沒碰過股票賬戶。”他語氣平穩,“我做的隻是一個模型,用來驗證數據之間的關係。就像……天氣預報要看氣壓和濕度一樣,市場也有它的規律。”
“規律?”她冷笑了一聲,“你爸當年也說有規律!他說隻要抓住一波行情,就能換套大點的房子,讓你上學不擠公交。結果呢?”
她的聲音卡住了,喉嚨裡發出一點哽咽。
陳帆閉了下眼。父親的事,家裡從未多談。他隻知道,那場股災後沒多久,父親在去醫院的路上突發心梗,再也沒醒過來。從此母親再也不許家裡提一個“股”字。
可他知道,父親不是輸給了市場,而是輸給了沒有係統的蠻乾。而他不一樣。
他站起身,繞到母親身後,雙膝緩緩跪了下來。
地板很涼。
這一跪不是求饒,也不是認錯,而是一種最直接的表達——他知道,在這個家裡,語言太輕,唯有動作能承載重量。
“媽,我不是要重走他的路。”他說,“我是要走出一條他沒能看見的路。我不靠運氣,也不靠消息,我靠的是每天記錄、分析、測試。我已經算過三百二十七組曆史數據,誤差控製在百分之一點五以內。這不是猜,是計算。”
母親的身體顫了一下。
“你說我不懂。”她嗓音沙啞,“可我看得懂你熬夜寫的這些東西。我看不懂數字,但我看得出你在拚什麼。”
“我在拚一個機會。”他抬起頭,“一個讓我們不用再為電費吵架,不用冬天舍不得開暖氣的機會。我不想你五十歲還在食堂切菜,不想自己一輩子困在這個城市最普通的崗位上。我想改命,但這條路隻有一次機會——所以我不能輸。”
屋裡安靜得能聽見鐘表走動的聲音。
母親終於轉過身,看著他跪在地上的樣子,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說‘這次穩賺’嗎?”她攥緊了那張報紙,“最後呢?傾家蕩產!我守著這個家十幾年,就怕你也陷進去。你現在跟我說這是‘係統’,是‘模型’,可萬一錯了呢?你拿什麼賠?”
“我沒有退路。”他直視她的眼睛,“所以我會比誰都小心。每一筆推演我都反複核對,每一個參數都有依據。我不是衝著一夜暴富去的,我是想建一套能持續運轉的東西。它不一定馬上見效,但它不會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