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鈴響過半小時,302男生宿舍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像是把整間屋子塞進了浸過煙油的黑布袋裡。周明蜷在電競椅上,打火機“哢嗒”一聲竄出藍火,煙卷燃著的紅點在黑暗裡晃了晃,他猛吸一口,把煙霧吐在江池臉上:“哎,池哥,賭不賭?就賭你那‘小跟班’楊許諾——這月底前,她指定得紅著眼圈跟你表白,說不定還得給你塞親手織的圍巾,繡個‘池’字那種。”
江池正趴在桌上刷手機,屏幕光映得他半邊臉發藍,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停在李曼琪穿白裙子的自拍上——那是上個月校慶晚會,李曼琪作為禮儀隊成員站在主席台前,江池蹲在觀眾席第一排拍的,連她發梢沾的亮片都清晰。聽見周明的話,他眼皮都沒抬,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了敲李曼琪的裙擺,嗤笑一聲,那笑聲像碎玻璃碴子往人耳朵裡鑽:“賭?你是不是今晚沒吃腦殘片?楊許諾?就她那一百四十斤的體重,走路都能把樓梯踩得咯吱響,我喜歡她?還不如喜歡食堂打飯阿姨的大鐵勺,起碼勺裡能盛肉。”
上鋪的趙磊“噗嗤”笑出了聲,床板跟著晃了晃,他把剛剝的橘子皮往下扔,正砸在江池後腦勺:“那你裝什麼深情啊?上周三早八,你搶著給人帶豆漿油條,還特意讓阿姨多澆一勺鹵汁;上上周她痛經蹲在教室後門哭,你直接把外套脫給她,自己凍得縮成狗似的去小賣部買暖寶寶——怎麼著,你這是想當當代活雷鋒?”
江池揉了揉後腦勺,橘子皮的酸氣還粘在頭發上,他嫌惡地把皮掃到地上,想起那兩樁“戲碼”,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雷鋒?你懂個屁。那都是我算好的場麵。”他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枕在腦後,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椅麵,像是在複盤當時的每一個細節,“上周三早八那回,你以為我真閒得慌幫她帶早飯?食堂窗口前那麼長的隊,我本來排在中間,瞥見楊許諾攥著兩塊錢在隊尾轉圈,衛衣後頸磨得都起球了,活像隻著急的小耗子。關鍵是,我餘光看見班裡那幾個愛嚼舌根的女生就站在不遠處——就是總說‘男生都看臉’的那三個,正往這邊瞟呢。”
他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可樂罐比劃著:“我當時就琢磨,這機會送上門了。直接擠到窗口,喊著‘兩杯豆漿兩根油條,鹵汁多澆點’,付完錢故意繞到她跟前,把東西往她手裡塞。你是沒見她那傻樣,手忙腳亂要掏錢,我一按她手腕——那皮膚糙得很,估計平時都不塗護手霜——她立馬就紅了臉,連話都說不利索。走到教學樓門口,她還小聲說‘鹵汁貴,平時不敢多要’,我嘴上說‘多大點事’,眼睛早飄到那幾個女生身上了,她們那眼神,嘖嘖,全是‘江池真溫柔’的驚訝,這波人設不就立住了?”
“還有她痛經那次,更絕。”江池把可樂罐往桌上一墩,濺出的水珠沾濕了桌角的紙巾,“上周秋雨下得跟潑似的,我揣著剛買的熱奶茶往宿舍走,路過教學樓後門,看見她蹲在牆角哭,雙手捂肚子,頭發都被雨絲打濕了,貼在臉上特狼狽。我本來想繞路,結果抬頭就看見李曼琪和禮儀隊的人從花壇那邊走過來,正往這兒看呢。”他頓了頓,指尖在桌沿劃著圈,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我當時把奶茶往口袋裡一塞,那奶茶還燙著手心呢,硬忍著跑過去蹲在她麵前。她抬頭的時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說‘疼得站不起來’,我故意猶豫兩秒,然後‘唰’地把外套脫下來裹她身上——那外套是我新買的潮牌,花了我半個月生活費,裹她身上都嫌糟蹋。”
“之後我跑去買暖寶寶,故意把領口扯低,露出點鎖骨,跑的時候還假裝打寒顫,讓李曼琪看見我‘凍得不行’。跑遠了回頭瞅,李曼琪雖然走了,但那詫異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等我拿著暖寶寶回去,她裹著我外套蹲在那兒,跟隻受了委屈的小貓似的,說‘外套還你’,我哪能要?就說‘我火力壯’,扶著她往宿舍走,一路上同學看我的眼神,全是稱讚,那感覺,比喝了蜜還甜。也就隻有我知道,口袋裡的奶茶早涼透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晚上發朋友圈的文案——‘幫同學送暖寶寶,雖然冷但很有意義’,還特意配了張外套搭在手臂上的照片,就為了讓李曼琪看見。”
下鋪的王浩突然停下手裡的遊戲,鍵盤聲戛然而止,他扭過頭,屏幕光映著他臉上的好奇:“那你還幫她補習高數?上周末你倆在圖書館待了一下午,我路過的時候看見她趴在你旁邊記筆記,眼睛都快貼你胳膊上了,你還耐心地給她講題,我還以為你真對她有意思呢。”
江池嗤笑一聲,從桌肚裡摸出一包薯片,“哢哧”咬了一口,碎屑掉在衣服上也不在意:“補習?我閒的?還不是因為早上答應幫她補習時,被班裡的學習委員看見了——那學習委員跟李曼琪是室友,我不得在她麵前裝裝樣子?”他往椅背上一靠,薯片袋隨手扔在桌上,“上周末圖書館三樓特安靜,我趴在桌上跟李曼琪聊微信,她問我這周選修課去不去,說老師劃重點。我正琢磨怎麼回複才能顯得既關心又不刻意,胳膊就被楊許諾碰了一下,她把高數課本推過來,指著一道微積分題,說‘沒懂’,那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還說‘你忙的話我自己想’。”
“我抬頭瞪了她一眼,心裡把她罵了八百遍——她那腦子,簡直是榆木疙瘩,一道題講十遍都未必懂。但麵上還得壓著不耐煩,拿起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畫幾筆,故意講得飛快,還夾雜著‘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泰勒公式’這些生僻術語,眼睛時不時瞟手機,就盼著李曼琪趕緊回複。她聽得特認真,身體往前傾,頭發絲都快蹭到我胳膊了,身上一股洗衣粉的味道,跟我媽用的一個牌子,特土氣,我嫌惡地往旁邊挪了挪,她還沒察覺,繼續咬著筆頭算題。”
“後來她突然說‘懂了’,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筆尖戳得紙都快破了,還抬頭問我‘是不是這樣’。我哪有心思看?就敷衍點頭,然後給李曼琪發‘我去,正好幫你占座’。剛發完,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你,手裡拿著奶茶往這邊看。我立馬換了副表情,湊到她身邊,指著課本說‘這裡錯了,洛必達法則適用條件是0/0或∞/∞型’,故意把聲音放大,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彆急,我再講一遍’。”
江池模仿著當時的語氣,捏著嗓子說“彆急”,惹得宿舍裡的人都笑了。他自己也笑了,接著說:“她當時受寵若驚,眼裡全是崇拜,說‘沒有你我高數肯定掛’。我嘴上說‘客氣什麼’,心裡想的是趕緊糊弄完走人,彆耽誤我晚上跟李曼琪聊天。我故意在草稿紙上寫錯個符號,她果然很快發現了,問我‘是不是反了’,我就假裝驚訝撓頭,說‘走神了,重新寫’。那時候你都走遠了,但我知道,你肯定看見了我‘耐心講題’的樣子,過不了多久,班裡就會傳‘江池幫同學補習高數,人特好’,這不就是我要的效果?”
周明把煙蒂摁在裝滿煙灰的易拉罐裡,又摸出一根新的點燃,湊到江池跟前:“行,那咱就賭點實在的。賭一包華子,再加一頓學校後門的燒烤——要是這月底楊許諾沒對你死心塌地,哭著喊著要做你女朋友,這煙和燒烤我包了。要是她真表白了,你得請我們宿舍搓一頓,還得把李曼琪的微信推給我。”
“推微信?”江池斜了他一眼,伸手奪過周明手裡的煙,夾在指尖抽了一口,煙霧從他嘴角飄出來,模糊了他的表情,語氣裡滿是倨傲,“你也配?李曼琪是什麼人?跟我一樣,都是實打實的富家子女——她爸媽開的連鎖科技公司,去年在港交所敲鐘的時候,財經新聞都報道了;我家做建材生意,市區那棟最高的寫字樓,一半產權都是我爸的。我倆從小在一個私立貴族學校長大,她16歲生日,她爸直接送了輛定製款的miniCooper當禮物,我媽隨手給我的成年禮都是塊百達翡麗的手表。”
他頓了頓,指尖夾著煙往桌上點了點,眼神裡的輕蔑更濃:“楊許諾呢?上次我看見她媽在菜市場擺攤賣青菜,手裡的秤杆都磨得發亮,她穿的帆布鞋是地攤上二十塊錢一雙的,鞋底磨得快平了還在穿。這倆能比嗎?我跟李曼琪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聊的是假期去瑞士滑雪,還是去馬爾代夫潛水,是討論哪家私人會所的牛排更正宗,哪家畫廊的新銳藝術家值得收藏——這些,楊許諾一輩子都摸不著邊。配得上我的,當然是我的白月光李曼琪。楊許諾?她連站在李曼琪身邊給我們遞水都不夠格。”
“不過話說回來,楊許諾也不是完全沒用。”江池把煙摁滅在易拉罐裡,眼神突然變得陰狠起來,“你沒發現嗎?自從她天天跟著我,李曼琪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上次在食堂,我故意幫楊許諾挑她碗裡的香菜,李曼琪就坐在不遠處,我看見她皺了皺眉——我們這種圈子裡的女生,骨子裡都有點傲氣,看見有人‘搶’自己身邊的人,才會更在意。楊許諾就是我用來刺激李曼琪的‘魚餌’,等李曼琪主動來找我,跟我提複合,我就把楊許諾一腳踹開,到時候她哭死在操場,都沒人會多看她一眼。”
趙磊從上鋪探下頭,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池哥,你這招夠狠啊。就不怕楊許諾知道了傷心?我看她對你是真的好,上次你打籃球崴了腳,她每天給你帶消腫的藥膏,還幫你洗襪子——那襪子可是你穿了三天的,臭得能熏死人,她都沒嫌棄。”
“傷心?”江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手拍在桌上,震得手機都跳了一下,“她傷心關我屁事?誰讓她自己蠢,分不清真假。我對她那麼好,她就真以為我喜歡她?她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滿臉的痘痘,還有那水桶腰,穿衣服跟裹了個麻袋似的,我多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要不是為了在李曼琪麵前裝出‘溫柔專一’的樣子,要不是想讓班裡人都覺得我‘不仗著家境擺架子’,我連話都懶得跟她說。”
他拿起手機,點開和楊許諾的聊天框,裡麵全是楊許諾發來的消息:“江池,今天的高數筆記我整理好了,發給你啦”“江池,明天要降溫,你記得多穿點衣服”“江池,我媽寄了老家的特產,明天帶給你嘗嘗”。江池皺著眉,手指飛快地打字:“明天早八,我幫你占第一排的位置。”發送成功後,他把手機扔回桌上,對著宿舍裡的人撇了撇嘴:“看見沒?就這麼一句話,她能開心一晚上。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女生,幾句廉價的關心就上鉤了,簡直就是個傻子。”
周明拍了下床板,笑著說:“行,那咱這賭約就這麼定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楊許諾表白,你怎麼拒絕她。”
“拒絕?”江池挑了挑眉,眼神裡滿是不屑,“我根本不用拒絕。等我跟李曼琪確定關係,直接讓她從我眼前消失就行了。她要是敢糾纏我,我就當著全班的麵說她‘攀高枝’‘想蹭我家資源’,讓她在學校裡抬不起頭。到時候她肯定會哭著跑開,再也不敢來煩我。”
宿舍裡的哄笑聲此起彼伏,夾雜著鍵盤敲擊聲和煙味,像一團汙濁的霧氣,慢慢飄出窗外。而此刻,在女生宿舍樓下的長椅上,楊許諾正捧著手機,看著江池發來的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揚。她把手機貼在胸口,心裡像揣了隻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她想起白天江池幫她拎書包時,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那種溫暖的觸感,讓她臉頰發燙。她覺得,江池一定是喜歡她的,不然怎麼會對她這麼好?
她不知道,屏幕那頭的人,正對著兄弟的起哄,把她的消息設成了免打擾。她更不知道,自己在江池眼裡,不過是一個用來討好白月光、塑造“完美富家子”人設的工具,一個可以隨意玩弄、丟棄的“傻子”。她隻是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明天的早八,期待著能坐在江池占的位置上,和他一起聽老師講課,一起度過美好的一天。
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但楊許諾卻覺得無比溫暖。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覺得每一顆星星都在為她祝福。她不知道,一場針對她的陰謀,正在男生宿舍裡悄然醞釀,而她,正一步步走進那個早已布好的陷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