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的陽光剛漫過宿舍窗台時，楊許諾的手機已經震得像揣了隻被踩住尾巴的蜂鳴器。不是微信消息的叮咚聲，而是密集到連成線的好友申請提示——頭像是粉粉嫩嫩的卡通小貓，驗證消息卻淬著冰碴子：“160斤的肥婆也敢追江池？秤沒被你壓壞吧”“競賽獎是靠體重壓出來的？160斤的分量夠陸教授給你開後門了”“建議去操場跑斷腿再表白，不然江池學長得雇人抬著你走”。
她指尖發顫地點開屏幕，解鎖密碼輸錯了三次才進去。昨晚關機前宿舍群裡林悠悠那條“有些人自不量力的樣子真好笑”的消息還在眼前晃，此刻卻像被潑了汽油的火星，在學校論壇“星光論壇”裡燒得漫天遍野。置頂的熱帖標題用加粗的紅色宋體字寫著：【驚天大瓜！160斤“重量級”女生表白江池學長慘遭當眾拒！哭成豬臉現場照流出，體重碾壓同級女生！】，標題後麵跟著三個爆炸符號，紅色的“熱”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眼睛生疼。
點進帖子的瞬間，楊許諾感覺血液都凍住了。首圖是林悠悠特意挑選的角度——她坐在旋轉木馬上，身體微微前傾，寬鬆的裙擺被風撐起一點弧度，林悠悠卻隻截取了她略顯圓潤的肩膀和腰間的褶皺，配上哭得通紅的鼻尖，看起來格外狼狽；而江池的背影剛好轉過身，側臉冷得像初冬的冰棱，仿佛在刻意避開她。照片下麵，樓主用大號加粗字體寫著：“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女生名叫楊許諾，某工科班學生，體重高達160斤！比同宿舍女生重了快80斤，天天借著問競賽題的名義黏著江池學長，上次在圖書館還故意往學長身邊擠，差點把學長的椅子坐塌，真把自己當江池學長的‘專屬坐墊’了？”
樓裡的評論像帶著毒刺的潮水，三分鐘就刷出了五百多條。
?“160斤？我的天，這得是三個林悠悠學姐疊起來的重量吧？江池學長沒被她擠到牆角算他反應快。”
?“之前就覺得她競賽一等獎奇怪，江池學長去年省賽第三，說不定是她用160斤的體重‘威脅’學長把思路讓給她的，畢竟沒人敢惹這麼‘重量級’的人。”
?“見過厚臉皮的，沒見過這麼厚的！160斤還敢表白，是覺得江池學長缺個杠鈴練臂力嗎？表白被拒還哭成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江池學長欠了她三斤肉，要點臉吧！”
?“有圖有真相！我朋友昨天也在遊樂園，說看見她拉著江池學長的手腕不放，體重太大差點把學長拽倒，被甩開後還蹲在地上哭，肥碩的背影把小朋友的滑梯都擋住了，真晦氣！”
?“建議楊許諾去報個抽脂班，再把腿鋸短點，說不定江池學長能勉強從她身邊走過去——哦不對，就算瘦了，這160斤壓出來的腦子也沒人要。”
?“補充個瓜！我是她隔壁班的，聽說她高中體檢時體重就150斤，三年漲了10斤，食堂阿姨見了她都得多盛一勺飯，現在想攀江池學長這根高枝，真是母豬想吃天鵝肉！”
更過分的是，有人把她的“體重黑曆史”扒了出來。不知道是誰翻出了她大一體育課的體測報告——當時她穿著厚重的冬季校服，體重秤顯示148斤，卻被人P成了168斤，配文“剛入學就這麼胖，三年不控製，現在指不定170斤了”；還有人找到了她在校園二手群賣瑜伽墊的記錄，把她賣的“全新未拆封瑜伽墊”截圖發出來，嘲諷“160斤的人還買瑜伽墊，是想把墊子壓成餅嗎？怕不是想騙學弟學妹的錢買肉吃”；甚至有匿名用戶發了段她在食堂打飯的視頻，視頻裡她隻打了一份青菜和半碗米飯，卻被人惡意加速剪輯，配上“狂炫三碗飯還不夠，轉頭又去買肉包”的字幕，評論區裡全是“果然胖子都是吃出來的”“160斤不是沒原因的”。
“肥婆”“母豬”“杠鈴”這些詞像淬了毒的針，一下下紮在楊許諾的心上。她攥著手機從床上滑下來，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膝蓋撞到床腿都沒感覺，徑直衝到陽台對著鏡子——鏡子裡的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寬鬆睡衣，因為剛哭過，臉頰泛著紅，腰腹確實有點肉感，可她上周剛稱過體重，明明隻有132斤，怎麼就成了160斤？媽媽總笑著說“這樣抱著暖和”的福氣相，此刻在那些評論裡，卻成了被肆意踐踏的笑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指尖冰涼，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鏡麵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痕，順著鏡麵往下流，像一道難看的淚痕。
“許諾！你醒了？”室友陳萌萌從外麵回來，手裡攥著兩個熱包子，塑料袋上還冒著熱氣，看見她通紅的眼睛和顫抖的肩膀，把包子往桌上一放就跑過來，“你是不是看論壇了？彆信那些鬼話！林悠悠就是故意的，她上周還在宿舍說‘要讓楊許諾知道160斤有多招人嫌’，肯定是她P的體重！”
“他們說我160斤……還P我的體測報告……”楊許諾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她把手機遞過去，屏幕還停留在那些惡毒的評論頁，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還說我用體重威脅江池，我沒有……我每天泡圖書館到閉館，補題補到淩晨兩點，連晚飯都隻吃青菜，他們憑什麼這麼說我？”
“那些人就是跟風瞎逼逼！”陳萌萌氣得把手機扔回床上，屏幕撞到床墊發出悶響，“體測報告那是P的！我親眼看見你上周稱體重132斤，林悠悠就是嫉妒你競賽拿第一，故意往你身上潑臟水！還有那個視頻，我認識拍視頻的小學妹，她說林悠悠給了她五十塊錢讓她剪輯的！”她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帶著點氣憤和心疼，“而且132斤哪裡胖了？你一米六三的個子，這叫勻稱！林悠悠自己一米六才八十斤，跟個骷髏似的，上次體育課跑八百米還暈倒了，聽說天天偷偷吃減肥藥，反彈起來指不定比你還重！”
可安慰的話像落在濕透的棉花上，一點用都沒有。楊許諾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蹲在陽台角落，把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她不怕彆人說她普通，不怕被扒照片，甚至不怕被造謠競賽作弊，可她怕“160斤”這三個字傳到江池耳朵裡——他會不會真的覺得，她是個臃腫又笨拙的胖子？會不會看見那些“差點把椅子坐塌”“拽倒他”的評論，真的開始嫌棄她？
她正哭得喘不過氣，突然聽見陳萌萌在旁邊打電話，聲音帶著點急切：“喂？是學生會宣傳部嗎？我要舉報星光論壇的帖子！帖子標題是‘160斤重量級女生表白江池學長’，裡麵全是惡意P圖和人身攻擊，還造謠體重，嚴重違反論壇規定了！”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陳萌萌的表情愣了一下，隨即鬆了口氣，掛了電話後拍了拍她的背：“學生會說帖子已經在處理了，估計是有人提前舉報了，你彆擔心，很快就會刪掉的。”
楊許諾猛地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會是誰？陳萌萌剛知道這事，其他朋友要麼在外地實習，要麼根本不逛論壇……難道是江池？
這個念頭像顆小火星，一下點燃了她心裡快要熄滅的希望。昨天他雖然拒絕了她，說隻能做朋友，可畢竟當了一年多的朋友，他肯定是早上刷到論壇帖子，看見那些“160斤”“肥婆”的字眼，不忍心看她被這麼欺負，才偷偷聯係學生會撤掉的。他嘴上說“影響不好”，心裡其實是在意她的，不然怎麼會這麼快就出手幫忙？
她想起昨天在遊樂園，他幫她拂開嘴角糖絲時微涼的指尖，沒有因為她的臉頰有肉就刻意避開；想起他揉她頭發時溫熱的掌心，落在頭頂的力道溫柔又自然；想起他領口彆著的那枚她上次在飾品店多看了兩眼的銀色徽章——那些被她反複回憶的細節，此刻像被重新上了色，在她腦海裡清晰地晃來晃去。一定是這樣，他隻是暫時在意彆人的眼光，需要她證明自己不是評論裡的“肥婆”，等她瘦一點，等她更優秀，他就會接受她的喜歡。
“萌萌，我沒事了。”她擦乾眼淚，用袖子蹭了蹭通紅的鼻尖，站起身時，腳步都輕快了些，“說不定是係統自動檢測到違規刪帖了呢，咱們彆管了。”她不敢讓陳萌萌戳破自己的幻想，隻能假裝不在意，轉身往宿舍走，心裡卻已經開始盤算——今天下午有江池的公開課，她要提前一個小時去占座，穿那件最顯瘦的黑色連衣裙，再繞到學校西門外那家他最喜歡的咖啡店，買一杯無糖熱可可，像以前一樣放在他的桌肚裡，讓他知道她不是評論裡那種臃腫又邋遢的人。
而此刻的男生宿舍302室裡，趙景臣剛掛了學生會宣傳部部長周磊的電話，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通話記錄頁麵，周磊的名字後麵跟著三個未接來電——從早上六點發現論壇帖子開始，他已經打了五通電話。
“趙哥，您放心，帖子已經全刪了，包括熱榜標題和相關的討論樓，連回收站裡都清空了，技術部那邊保證不會有緩存殘留。”電話那頭的周磊聲音帶著明顯的討好，甚至有點喘，“還有那個發主帖的匿名賬號，我們查了IP，是林悠悠的小號，不僅封了賬號，還把她綁定的校園卡信息記下來了，按照論壇規定，禁言三個月，後續還會報給她的輔導員。”
“不夠。”趙景臣的聲音冷得像冰，沒有一絲溫度。他靠在椅背上，指尖夾著支沒點燃的煙，煙盒放在手邊，已經空了大半——昨晚他幾乎沒睡，淩晨兩點接到慕斯白的電話，說論壇上出現了楊許諾的帖子，他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一邊讓慕斯白去查發帖人的信息，一邊翻出學生會所有認識人的聯係方式，從宣傳部乾事問到副部長，最後才聯係上部長周磊。此刻他眼底的紅血絲像蜘蛛網一樣蔓延，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把所有在帖子裡留言辱罵、P圖造謠的用戶ID都統計出來，不管是匿名還是實名，隻要說過‘160斤’‘肥婆’‘母豬’‘威脅學長’這類話的，全部警告。警告後再敢發相關內容的，直接把ID和發言記錄報給學生處，按校園霸淩處理。另外，讓技術部追溯那些P圖和剪輯視頻的源頭，把原始文件保存好，作為證據。”
“這……這會不會太嚴了？”周磊猶豫了一下，“論壇裡平時也有小打小鬨的罵戰，一般就是刪帖禁言，報學生處的話，會不會影響太大？”
“影響大？”趙景臣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點壓抑的怒火，“他們拿體重造謠、P圖羞辱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影響大？楊許諾要是因為這些話厭食、抑鬱，誰負責？”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按我說的做，出了事我擔著。另外，讓技術部查一下，有沒有人把帖子內容、P圖和剪輯視頻保存下來往外傳，尤其是傳到其他高校論壇或者社交平台的，一旦發現，立刻聯係平台刪除，同時報網警。”
“好……好，我馬上辦！趙哥您彆生氣，我這就去安排技術部的人加班，保證查得乾乾淨淨！”周磊被他的語氣嚇得趕緊答應，掛電話前還補了一句，“趙哥，您要是有其他要求，隨時給我打電話，我24小時在線。”
掛了電話，趙景臣把手機扔在桌上，指尖夾著的煙在煙灰缸裡摁了摁，雖然沒點燃，卻像是把心裡的火氣暫時壓了下去。這時慕斯白從門外探進頭，手裡拿著個厚厚的文件夾，臉上帶著點氣憤：“哥，都安排好了？你看這個。”他把文件夾遞過去，裡麵是剛打印出來的江池和李曼琪的聊天記錄截圖，還有林悠悠和那個P圖用戶的聊天記錄，“李曼琪早上七點問江池‘論壇上楊許諾160斤的帖子你看了嗎？要不要我讓周磊刪了？’，江池回‘刪什麼刪？讓她多看看，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以後就不會纏著我了’；還有林悠悠，她找那個P圖的人花了兩百塊，特意讓把體測報告P成168斤，說‘越誇張越好，讓她徹底抬不起頭’。”
趙景臣接過文件夾，指尖劃過江池那句“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時，指節泛白得像要把紙張捏碎，連指腹的薄繭都因為用力而凸顯出來。他想起昨天在遊樂園，楊許諾抱著那杯熱可可時眼裡的光，像被揉碎的星星落進了眼裡；想起她小口吃蛋糕時小心翼翼的樣子，怕奶油沾到嘴角被人笑話；想起她提起“沒坐過旋轉木馬”時眼裡的失落——他費儘心思想護著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可她卻把彆人的冷漠當成溫柔，把他的付出算在彆人頭上，甚至還在為那個根本不在意她的人，偷偷計劃著“瘦一點”。
“江池那邊還有什麼動靜？”他把文件夾扔在桌上，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因為長時間沒喝水，喉嚨裡帶著點乾澀的疼。
“還能有什麼動靜？”慕斯白撇撇嘴，走到桌邊拿起空煙盒晃了晃，“昨晚跟李曼琪去校外吃了火鍋，回來的時候還笑著說‘160斤這個梗夠她笑半年了’；今天早上八點就去圖書館占座了，手裡還拿著本保研麵試指南，跟沒事人一樣。對了，他下午兩點有節公開課，在階梯教室301，楊許諾肯定會去——她以前從來沒落下過他的課。”
趙景臣的指尖猛地一頓，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的木紋。他知道楊許諾的習慣，江池的每節公開課她都會提前半小時去占第一排的位置，可今天她說不定會穿那件黑色連衣裙——那件裙子是她去年生日買的，隻在競賽頒獎時穿過一次，因為她說“有點顯胖”，後來就一直壓在衣櫃底。他能想象到她對著鏡子反複拉扯裙擺的樣子，想象到她為了“顯瘦”不吃早飯的樣子，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
“下午的課，我去。”他站起身，把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往肩上一搭，外套的衣角掃過桌上的文件夾，帶出幾片碎紙，“你繼續盯著李曼琪，她今天下午三點要陪江池去見保研導師張教授，把他們的談話內容錄清楚，尤其是關於競賽方案和保研名額的部分，一個字都彆漏。”
“哥，你去乾嘛？”慕斯白皺眉，快步跟上來，“萬一楊許諾看見你，又誤會你是來搗亂的，或者江池故意在她麵前說你壞話，那不是更麻煩？”
“我不靠近她。”趙景臣的聲音低了些，眼底閃過一絲無奈，還有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疼惜，“我就是想看看，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因為那些破評論委屈自己。如果江池敢再提‘體重’兩個字，敢再用那種眼神看她……”他沒說完，可語氣裡的冷厲像寒冬的風，讓慕斯白打了個寒顫。
下午兩點的公開課，階梯教室301早就坐滿了人，連過道裡都站了幾個來蹭課的學弟學妹。楊許諾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她穿著那件黑色連衣裙，裙擺剛到膝蓋，為了顯瘦特意搭配了一雙黑色帆布鞋，背著沉甸甸的書包，手裡拎著從西門外咖啡店買的無糖熱可可，小心翼翼地擠過人群——路過鏡子時，她還特意停下，扯了扯腰間的裙擺，確認沒有顯胖才往前走。她走到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從書包裡掏出紙巾，把桌麵和椅子擦了三遍，連桌肚裡的灰塵都用手指摳乾淨了，才把熱可可放在桌肚裡，又拿出筆記本，在扉頁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旁邊還畫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可可，心裡卻不像以前那樣甜，反而有點慌——江池看到她穿這件裙子，會不會覺得她還是很胖？
離上課還有十分鐘時，江池走進了教室。他穿了件白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塊銀色的手表，手裡拿著教案和水杯，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仿佛昨天遊樂園的拒絕、今天早上的論壇風波，都跟他沒關係。他跟旁邊打招呼的同學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