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角落,背對著林薇,用一把從工具箱裡找到的小刀,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挑開了那幾顆已經鏽蝕的訂書釘。
動作輕柔,仿佛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彈。
厚厚的勘探報告被攤開。
陳銘直接翻到了中間部分。
果然,在兩份枯燥的地質數據圖表之間,夾著幾張明顯紙質和顏色都略有不同的薄紙。
它們被偽裝成了技術附錄,頁碼也被巧妙地修改過,如果不逐字逐句地核對,根本不可能發現異常。
紙張已經嚴重泛黃,上麵的字跡是手寫的,筆鋒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那是一份關於“清水河二號橋”項目的緊急會議紀要。
紀要潦草地記錄了在發現地質問題後,幾位領導的不同意見。
其中,用紅筆劃出的,是錢衛國斬釘截鐵的批示:“技術問題,內部消化!工程進度,不容延誤!”
而在紀要的最後一頁,附著一張原始的工程追加款項批條。
那上麵,“同意撥付三十萬”的字樣下麵,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清晰無比。
錢衛國!
找到了!
就是它!
扳倒錢衛國,撕開張建保護傘的最關鍵證據!一份足以證明他在爛尾工程中,存在著瀆職、濫權,甚至可能涉及貪腐的陰陽合同的關鍵部分!
那一瞬間,陳銘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要燃燒起來。
前世的屈辱,今生的隱忍,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然而,他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狂喜。
他隻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地吐出。
他眼中的火焰,迅速被一片冰冷的理智所覆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證據,是一把雙刃劍,更是一枚核彈。
現在就拋出去?
那不叫複仇,那叫自殺。
以他現在的人微言輕,這份證據隻會被錢衛國和張建動用全部力量,輕鬆定義為“偽造”,而他自己,則會因為“誣告領導”的罪名,被碾得粉身碎骨,永世不得翻身。
證據的威力,從來不取決於它本身,而在於它出現的時間,和亮出它的方式。
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銘冷靜地,將那幾張薄紙重新夾回原處,用手將書脊壓平,再用那幾顆舊的訂書釘,按照原來的針孔,一絲不苟地,重新裝訂好。
他將這本埋藏著驚天秘密的卷宗,輕輕地,放回了它原來所在的,那片黑暗的角落裡。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獵人,已經將最鋒利的刀刃,重新插回了刀鞘。
他需要的,是等待一個最佳的,一擊斃命的時機。
“陳哥,你站那兒發什麼呆呢?”
林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關心。
她已經整理完了那堆人事檔案,正好奇地看著陳銘。
陳銘轉過身,臉上所有的波瀾都已褪去,重新掛上了那溫和的微笑。
他搖了搖頭,輕鬆地說道:“沒什麼,就是灰塵太大了,有點嗆鼻子。找到了嗎?”
“什麼找到了?”林薇一臉茫然。
“金子啊。”陳銘笑著,指了指那堆積如山的故紙堆,“還早呢,繼續乾活吧。”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望向了窗外那棟莊嚴的縣府大樓。
張建,錢衛國……
彆急,好戲才剛剛開始。
現在,我需要一個讓這把刀,不得不出鞘的舞台。